胡人可汗哈力斥受伤静养,阴差阳错间,给了隆城接近乎半个月的喘息之机。
半月以来,胡人于边市安营扎寨,暂时没有任何准备南下的举动。
尽管如此,王法却并未放松警惕,督促军民加固城防的同时,接连派出数支传令兵南下,赴京城传递消息,请求朝廷援兵。
奇怪的是,不仅援兵迟迟未至,就连传令兵也都一去不返,杳无音讯。
传令兵去了哪里?
朝廷又是什么态度?
王法还来不及想这些事情,胡人的铁蹄已经南下。
据斥候探报,望见胡人一小将带领八百骑兵,私自脱队,一路向南奔袭,目标似乎是隆城。
“八百人?是欺我隆城无人啊!”
王法心念一动,想:“而今隆城军民虽然暂时心意安定,然而终究有所犹疑,急需要一场胜利,来坚定隆城军民的守城信念。”
“就用这八百胡骑的血肉,来坚定隆城军民守城的决心吧!”
王法虽是文官,但久在隆城,饱受军事氛围熏陶,常读兵书以自娱。
如今,正是实践之时。
说干就干,王法心念一定,当即召集隆城军将,定下克敌制胜之策。
然而,王法不知道的是,率领这队八百胡骑的统领,竟是胡人可汗哈力斥的独子,号称小王子的金莫迪。
不日前,胡人细作得到可靠消息:隆城守将翟功禄未战先逃,裹挟军将无数,隆城未战先乱。
此种情形,与哈力斥新拜军师成仇所言分毫不差,更加坚定了哈力斥南下侵略中原的决心。
哈力斥老谋深算,养伤的同时,号令胡人诸部率军增援,准备集结大军之后,再一举南下,攻城掠地,以求万无一失。
然而,就在哈力斥等待诸部大军集结之时,其独子金莫迪却因年少气盛,立功心切,在得知隆城守将未战先逃的消息之后,便以为中原军队皆是酒囊饭袋,不堪一击,竟擅自率领麾下亲兵出击。
金莫迪曾暗中放出豪言:“老头子谨慎过头了,殊不知战机稍纵即逝,我部等待大军集结,敌军岂不也在等待援军集结?不如趁其混乱,攻敌不备,以雷霆之势迅速南下,一举攻下隆城。”
金莫迪是行动派,未等命令,便私自率领八百亲兵南下,欲攻下隆城,立下头功。
当然,身为可汗之子,金莫迪并非只有莽夫之勇。
在他看来,自己麾下的八百骑兵若能一举攻下隆城,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攻不下,大不了火速撤离,正好探敌虚实,料隆城的步卒也追击不上。
金莫迪率领八百胡骑,扬鞭策马,一路驰骋,不久便到达隆城城门前。
到了城门口,金莫迪遥遥望去,却见隆城护城河吊桥垂落,城门洞开,城墙之上,旌旗歪斜,一片萧索,更不见半个守军的影子。
小王子金莫迪见状,哈哈大笑,得意道:“情报果然不差,料那隆城守军知我大军南下,不敢接战,纷纷弃城而逃,只将一座无人镇守的空城拱手相让。弟兄们,随我杀入城去,占此隆城,夺得首功。”
说罢,小王子金莫迪的马鞭照着敞开的城门一指,大喊一声:“杀!”
八百胡骑挥舞马刀,踏过吊桥,直冲入城门之内。
驭——
小王子金莫迪刚冲入城门不久,便紧急勒马,其后八百胡骑随之纷纷勒马,激的四下里一阵烟尘。
待烟尘散尽,冲入城门的八百胡骑才忽然发现,在他们面前,竟然还有另外一座城门。
城门之中的城门。
只不过,这多出来的一座城门,是紧紧关闭着的。
“城门套城门?”小王子金莫迪心中一阵纳闷儿。
胡人骑兵们心中一片茫然,忍不住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正处于高大城墙的环抱之中,除却前方紧闭的城门和后方敞开的城门之外,别无他路。
胡人自然不清楚,此乃“瓮城”,是建设在城门之内的独立小城,环绕四面的城头之上,设置有箭楼、门闸、雉堞等防御设施,专用于诱敌深入。
不过,就算胡人认不得瓮城,身处于如此封闭逼仄的环境之中,也应当能嗅到危险的气息。
小王子金莫迪毫不犹豫,当即调转马头,大喊道:“快撤,快撤。”
随即,他策马扬鞭,向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鱼游入网,岂容逃遁?
“收网!”王法一声令下,身边传令兵便打出相应信号的令旗。
负责守门的李武遥遥望见城楼上的令旗,大喊一声:“放门闸。”
随即,李武亲手解开约束门闸的巨大绳索。
厚重的木制门闸在小王子金莫迪的马头前轰然落下,彻底堵死了八百胡骑的逃生之路,同时也让冲在最前排的金莫迪胯下战马受惊,前蹄一扬,将金莫迪掀翻在地。
小王子金莫迪骤然倒地,打了几个滚儿后,早已撞的满身鲜血,脑袋也跟着嗡鸣不止。
他茫然抬头,却见方才空无一人的城墙之上,竟突然出现无数披坚执锐的守军。
守军们居高临下,犹如神兵天降,向瓮城之中猛砸滚木礌石,并激射如蝗箭雨,狠狠地招呼在胡人骑兵的头顶上。
面对此种情形,瓮城之中的八百胡骑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冲撞,却始终找不到一条生路。
四周哀嚎不绝、马嘶不止,一片大乱。
李武放下门闸之后,怀揣着满腔怒火和为边市兄弟复仇的心情,高举起一块巨石,沿着城墙狠狠地丢了下去。
小王子金莫迪跌坐在地上,茫然抬头,正望见一块巨石直直的砸了下来。
噗嗤——
脑浆四溅,血雨横飞……
巨石之下,只剩下一具无头的尸体,趴伏在尘泥之中。
瓮城的战斗很快便结束了。
八百胡骑全军覆没,守军无一伤亡。
小王子金莫迪为他的轻敌冒进付出了最为惨痛的代价,他的脑袋被巨石狠狠砸碎,死无全尸。
胡人可汗哈力斥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
他本已被边市烈女咬断了子孙根,而今独子金莫迪身亡,此生此世,无论建立多大的功业,都将后继无人。
气急败坏的哈力斥认为隆城守将翟功禄根本未曾出逃,险些将提供错误情报的军师成仇一刀砍死,后得知消息,隆城守将翟功禄确已出逃,而守城之人乃文官王法,这才免了成仇一死,并许其继续出谋划策,戴罪立功。
军师成仇为表忠心,凭借记忆,督办了许多曾经有缘一见的部分攻城器械,帮助胡人夺取隆城。
哈力斥立誓攻城,要将王法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以报杀子之仇。
与胡人的反应不同,经此一战,王法确立了自己在军中的威信,赢得了民望,巩固了隆城军民守城的信心。
然而,正当隆城军民信心满满,下定决心守卫隆城之时,王法却做出了一个特别的决定。
大捷之后,王法召集民众,要求城中老弱妇孺南逃,独留精壮者守城。
对于这一条命令,隆城军民多有不解,而王法却有自己的考虑。
派去京城求援的士兵已经出走多日,却迟迟不见回信,恐怕京中有变,援兵难至。
面对此种情形,王法已经做好了孤立无援、独守孤城的准备。
可是,隆城老弱妇孺不该同他一起葬身此地。
故土难离,更何况瓮城大捷,给了军民莫大的信心,对胡人的畏惧也烟消云散。
尽管王法苦口婆心的劝诫,也只有少数人离开隆城南下,就连自己的妹妹王素心,也不愿意离开,而愿意陪兄长王法共进退,更不用说一直喜欢素心的表哥刘家宝了。
尽人事,听天命。
胡人一战受挫,必将出现更为猛烈的报复。
王法无暇他顾,只得尽心竭力,准备守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