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场涨价听证会，说白了就是水厂的自救之举。
可涨价这块蛋糕，消费者哪里肯轻易松口？
台上的何志国被台下的声浪逼得后退半步，地中海发型下的额头渗着油光。
虽然现场的反应远超预期，但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油条，喉结滚动两下就压下了慌乱。
既然A计划不行，那就b计划！
为了这次能顺利涨价，他们这些高层可是做了不少的工作。
而且水厂这边也不指望一次通过，毕竟这次的涨价幅度高达60%，他们也早预料会遇到不小的阻力。
当然，今天消费者代表这边的反应，完全超越他们所能想象的阻力。
所以，如果接下来不好好说服对方的话，那这次的听证会肯定是无法得到想要的结果。
只能准备接下来的第二次甚至第三次。
不过，不管多少次，反正这个水价是涨定了。
零八年，也可以说是水价涨价大年，不管是汉东省省会，还是另一个经济大省省会金陵市，都是将水价提了30%以上。
甚至有的地方，加上水资源费跟污水处理费，直接就是70%的涨幅起手。
还有汉东省鹏城，商业用水的水价甚至来了个翻倍，让万千打工仔租户直接进入了享用商业用水的时代。
所以沙河县这边紧跟那些带头大哥涨价，好像也不算很过分。
“大家稍安勿躁！都冷静点！”
何志国抓起桌上的搪瓷杯猛灌了口凉茶，杯底的茶叶渣子沾在嘴唇上也顾不上擦。
“我们这次的涨价方案，是经过充分调研、反复测算才定下来的，绝不是乱涨价……”
他拍着胸脯提高了音量，试图盖过台下的嘈杂：“大家体谅体谅我们水厂，兢兢业业服务了这么多年，从没出过重大安全事故！”
“难道你们真想看着我们破产，让私人企业来接手？到时候价格涨到天上去，哭都来不及！”
再不控制他们的情绪，恐怕接下来就没有说话的份了。
群情汹涌起来，说啥都没有同，所以何总连忙叫道，想让消费者代表那边冷静下来。
“你让我们怎么冷静，你们这次的涨价幅度太过分了，省城才涨了33.3%，你们怎么有胆子涨60%的？如果按照你们涨价后我要交的水费，在我这里就是比药费还要贵了！”
随着一声尖利的女声，消费者代表席上猛地站起个卷头发的中年妇女。
菜贩子陆大妈？
在听证会开会之前季卫东也稍微扫了一下今天参加听证会的消费者代表名单，所以略有印象。
“没错，你涨这么多的话，那我家的那个饭店也不用开了！”
紧接着站起来的是个长相憨厚的壮年汉子鲁阳，他往桌上一拍的巴掌震得茶杯盖都在响。
“我那小饭馆就靠街坊捧场，一顿饭挣不了几个子儿，水费涨六成，这生意还做个屁！”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响起个不和谐的声音。
“人家省城是1.5一吨涨到2元一吨，而我们沙河县的水费才1.2元左右一吨，所以涨个60%，看齐省城也不算很过分。全国都统一这个形势了。”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了半秒。
季卫东和李志祥同时望过去，只见说话的是个瘦高青年，额前的刘海染成刺目的金色，左耳的耳钉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在一群穿着朴素的代表里活脱脱一个现眼包。
“他是金盟洗车行的老板乌金，咱们县最大的连锁洗车行。”
李志祥凑到季卫东耳边，压低声音飞快地科普，“听说在城东、城西开了三家店，耗水量大得吓人。”
季卫东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物，就有点好奇：“奇怪了，水价涨这么多，他的洗车行可是耗水大户，竟然是不反对，还要给水厂说好话？这个家伙，背后肯定有什么交易！”
到了关键时刻，涨价方安排到消费者代表里的卧底，终于是开始干活了。
而且乌金是洗车行的老板，耗水大户，要是他站出来替水厂说话，那对消费者代表这边的阵营士气影响不会小。
“乌金，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来之前，你还跟我们抱怨说水价涨这么厉害，你的洗车行肯定开不下去，今天就是死也不会让这个听证会成功的，现在怎么又说这种话？要换做以前，你这种行为就叫做人民的叛徒！”
菜贩子陆大妈觉得乌金背叛了大家，就有点恼怒了起来。
乌金耸了耸肩，嘴角勾起抹吊儿郎当的笑，语气里满是不屑：“人是会变的嘛。陆大妈，你没被何总的视频感动？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水厂这么伟大，为了咱们的母亲河沙河做了多少贡献……”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摊开手做出慷慨激昂的样子，“能让这么伟大的企业活下去，我洗车行多负担点水费，值！”
这话看似大义凛然，情真意切，只可惜发言人的姿态跟语气让人很不爽，反而说什么大家都不大放在心上了。
换句话来说，那就是：演技太差了！
别说季卫东两人皱了皱眉头，就是水厂的何总，也是脸色暗沉了下来。
你丫的这叫卧底？我看你是在玩无间道，消费者代表那边的吧？
典型的弄巧反拙。
季卫东也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就这？
如果没有其他的反转，那今天这个价格听证会，基本是没什么结果的了，只能等下次再说。
一般来说，水电燃气这类的价格听证会，基本两三次打起，双方各做出让步，然后才有机会达成。
“伟大企业？乌金你个王八蛋是在说笑吧！”
鲁阳也有点怒了，直接就开骂乌金。
这当口直接破口大骂？未免太失水准了。
水厂这边暗自思忖，就算是他们先提了涨价的茬，可这事儿本就是板上钉钉的大势。
全国范围内的水厂，这一年里哪个不是摩拳擦掌等着调价？
更何况有组数据摆着：眼下全国七成的贫困县自来水厂，早就在亏损的泥沼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