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雨来得猝不及防,张五蹲在巷口的馄饨摊前,捧着粗瓷碗大口吞咽滚烫的馄饨。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远处老城区拆迁留下的断壁残垣,在雨雾里像张狰狞的鬼脸。
“五哥,又来这么晚?”馄饨摊主老李擦着汗笑问。张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含混不清地应了声。自从三个月前妻子车祸离世,他就习惯了白天睡觉,夜里在街头游荡。妻子临走前攥着他的手,气若游丝地说:“别让我一个人走……”可医院的太平间冷气刺骨,他终究没能留住她。
吃完馄饨,张五晃悠着往家走。路过拆迁区时,一阵阴风吹过,雨幕里隐约传来啜泣声。他眯起眼睛,看见断墙后有个穿红嫁衣的女人,长发遮住半张脸,正对着墙根烧纸钱。“大半夜的,谁家媳妇……”张五嘟囔着走近,想劝劝这人。
那女人突然转身,露出的半张脸青灰肿胀,眼眶里黑洞洞的没有眼珠。“张五!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链摩擦,伸出的手枯瘦如柴,指甲足有三寸长。张五吓得瘫坐在地,那女人却飘到他面前,嘴里不断重复:“跟我走,跟我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闪过,女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张五抬头,只见两个穿着黑袍、头戴高帽的人立在雨里,左边的人帽上写着“一见生财”,右边的写着“天下太平”——竟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张五,阳寿未尽,不该在此逗留。”白无常声音清冷,手中哭丧棒轻轻一挥,张五周身的寒意顿时消散。黑无常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不过你与阴司有缘,可愿暂代鬼差,助我们拘魂?”
张五愣了。妻子的死一直是他的心结,若能在阴司走动,说不定能找到她的魂魄。想到这,他咬牙点头:“我愿意!”
当晚,张五的魂魄被勾出肉身。黑无常递给他一本泛着幽光的生死簿和一根刻满符文的铁链:“子时三刻,城郊化工厂,有厉鬼作祟。你持铁链勾其魂魄,生死簿上若见红名,便可直接拘走。”话音未落,张五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置身于废弃的化工厂。
腐臭味扑面而来,厂房里弥漫着浓重的黑雾。张五握紧铁链,手心全是冷汗。突然,一声婴儿啼哭从二楼传来,紧接着是重物拖拽的声音。他顺着楼梯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二楼车间里,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抱着襁褓,正用头拼命撞击墙壁,襁褓里伸出的小手早已没了血色。
“停下!”张五壮着胆子喊。女人缓缓转头,脸上的皮肤大片剥落,露出森森白骨:“我的孩子……还我孩子……”她突然扑过来,张五慌忙甩出铁链,却被她轻易避开。生死簿突然发烫,其中一页浮现出猩红的名字——王秀兰,死于非命,怨气冲天。
千钧一发之际,张五想起黑无常的叮嘱,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铁链上。铁链顿时泛起金光,缠住女人的脖颈。“放开我!放开我!”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张五闭上眼,狠狠一拽,女人和襁褓化作两团白雾,被吸入铁链。
完成第一次拘魂,张五回到阳间,肉身还躺在床上。窗外天已经亮了,床头放着一碗还温热的馄饨——是老李送来的。他摸着胸口,还能感受到生死簿残留的温度。
接下来的日子,张五白天像常人一样生活,夜里便跟着黑白无常拘魂。他见过因情自杀的少女,见过工地意外身亡的工人,也见过寿终正寝安详离去的老人。每一次拘魂,他都仔细寻找妻子的魂魄,却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第七天夜里,黑白无常带他来到一处高档别墅区。生死簿上,一个叫“陈富贵”的名字鲜红如血。豪宅里,陈富贵正搂着年轻女人喝酒,电视上播放着一则新闻:“近日发生连环车祸,肇事司机仍在逃逸……”画面一闪而过,张五却浑身发冷——那辆肇事车辆,分明和害死妻子的车型一模一样!
张五冲进房间,铁链直指陈富贵。“你是谁?”陈富贵惊恐地后退。生死簿无风自动,详细记录着他的恶行:为了保险金,故意制造车祸害死妻子,还撞伤多人逃逸。“还我妻子命来!”张五双眼通红,铁链狠狠缠住陈富贵。
就在这时,陈富贵突然诡异地笑了:“你以为拘了我的魂,就能找到你老婆?她早就魂飞魄散了!”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他体内钻出,竟是那晚在拆迁区遇到的红衣女鬼!女鬼发出刺耳的笑声:“张五,我等这一天好久了!”
原来,女鬼是陈富贵的原配妻子,被害死后来到阴间,得知张五成了鬼差,便设计引他入局。她怨念极深,企图借助张五的手,将陈富贵的魂魄彻底打散,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黑白无常及时赶到,却被女鬼用邪术困住。生死簿剧烈震动,上面的字迹开始模糊。张五看着被困的无常,又想起妻子临终的嘱托,心中一横,将全身精血注入铁链。铁链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缠住女鬼和陈富贵。“啊——”凄厉的惨叫中,两人的魂魄灰飞烟灭。
经此一役,张五元气大伤。黑白无常告诉他,擅自打散魂魄,触犯了阴司规矩。但念在他惩恶扬善,且初任鬼差,只收回了生死簿和铁链,免去了责罚。
“你的鬼差之路到此为止,好好活下去吧。”白无常留下这句话,便和黑无常消失不见。张五回到家,看着妻子的遗照,泪水终于决堤。也许,他终究无法带她回家,但至少,他为她讨回了公道。
自那以后,张五辞去了工作,开了一家小馄饨摊,就摆在老李的摊位旁。每当雨夜,总有人看见两个馄饨摊前,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他们相对而坐,说着永远说不完的话。而张五知道,那是他和妻子,在另一种意义上,终于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