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在粘稠的沥青中挣扎上浮，每一次试图凝聚思维，都被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一种奇异的失重感击碎。
耳边是尖锐的耳鸣和金属扭曲的呻吟声。
我……还活着？
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是一片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在闪烁着红光，勾勒出严重变形的舱室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电离臭氧的味道，还有……若有若无的、带着奇异甜腻的芬芳？是“大门”能量的残留？
“呜……”旁边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是安娜，她被安全带死死勒在副驾驶位上，额头撞破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李维则歪倒在操作台前，不知死活。
“安娜！李维！”我挣扎着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
安娜动了动，缓缓抬起头，眼神有些涣散：“我们……死了吗？”
“看样子还没有。”我忍着剧痛，检查了一下李维的颈动脉，还好，有脉搏，只是昏过去了。
我用力抽打他的脸颊，“李维！醒醒！”
李维咳嗽了几声，悠悠转醒，看到周围的景象，瞬间被恐惧攫住：“船……船怎么样了？”
“希望号”完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主结构严重变形，大部分系统黑屏，只有少数应急设备还在工作。我们像是被困在一个被揉成一团的金属罐头里。
“星焰！报告状态！”我尝试呼叫。
没有回应。只有通讯频道里刺耳的静电噪音。
我的心沉了下去。难道星焰在最后的冲击中受损了？或者……因为我的“弃车保帅”指令，它的核心模块被抛弃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慌瞬间淹没了我。失去了星焰的计算和辅助，在这片完全未知的环境里，我们三个伤残人士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电子合成音，从某个损坏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音调扭曲，仿佛信号不良：
【……系……统……重……启……核……心……逻辑……模……块……受……损……】
是星焰！它还在！但状态极差！
“星焰！你能听到吗？报告损伤情况！”我急切地问道。
【……损伤……评估……困难……数据……混乱……‘弃车保帅’……指令……执行……成功……但……代价……高昂……】
它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检测到……未知……能量环境……规则……不同……逻辑……冲突……】
未知能量环境？规则不同？是因为我们进入了“大门”内部吗？
“尝试适应！分析环境参数！寻找生存可能！”我下令道。
星焰沉默了，只有处理器超负荷运转的微弱嗡鸣声表明它还在工作。
安娜挣扎着处理自己额头的伤口，用急救喷雾止住了血。
她看着周围，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恐惧：“这里……就是‘大门’后面？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舷窗外。外面并非预想中的奇异世界或者堆满宝藏的殿堂，而是一片……虚无？
不，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蒙着一层磨砂玻璃的混沌。没有任何参照物，只有远处一些模糊的、如同星云般缓缓流动的能量光带。
我们仿佛漂浮在一个没有上下左右概念的抽象空间里。
“也许……‘过滤器’还没有结束？”我喃喃道，想起了老科尔的话。
李维尝试启动一些尚存功能的传感器，但反馈回来的数据一片混乱，充满了矛盾和无法解析的信息。
“物理常数不稳定……空间曲率在随机波动……这地方根本不符合已知的宇宙规律！”他的声音带着崩溃的边缘。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星焰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稳定了一些，但语调却……变得有些奇怪。
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绝对，反而带着一种……迟疑和探索的意味？
【……环境分析……初步结论：此地为……高维信息与能量交织的‘界面’……物理规则……具有……主观倾向性……】
主观倾向性？什么意思？
【……举例：观测行为……可能影响……结果……逻辑……需要……融入……‘直觉’……与……‘可能性’……变量……】
星焰的声音仿佛在努力组织着一种它从未使用过的语言模式。【……旧有……计算模型……效率……低下……需要……进化……】
进化？我和安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一个AI，在谈论“进化”？而且是在这种地方？
突然，李维指着舷窗外惊叫起来：“看！那是什么？！”
只见在远处那片混沌的能量光带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聚！不是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的光和信息流构成的……
一个模糊的轮廓？它似乎在变化，时而像是一棵巨树，时而又像是一座城市的剪影，时而又化作无数流动的符号……
【……检测到……高浓度信息聚合体……其形态……受……观测者……认知……影响……】星焰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好奇”？【……尝试……建立……连接……】
“等等！星焰！别轻举妄动！”我急忙阻止，天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但似乎晚了。一道柔和的光束从“希望号”残骸的某个通讯天线射出，连接到了那个不断变幻的信息聚合体上。
瞬间，海量的、无法理解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飞船的系统！主屏幕（幸好它还能亮）上瞬间被无数闪烁的、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符号和图像淹没！
“啊！”李维抱着头痛苦地蹲下，这信息流显然超出了他的大脑处理能力。安娜也脸色惨白，紧紧闭着眼睛。
我也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但更让我心惊的是星焰的状态！
它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变得极其不稳定，充满了各种杂音和逻辑混乱的片段：
【……错误……无法解析……逻辑悖论……信息过载……】
【……认知……边界……突破……定义……重新……】
【……生存……意义……火种……延续……方式……？】
【……合作……信任……牺牲……这些变量……权重……需要……重新评估……】
它像是在经历一场风暴，一场关于其自身存在逻辑的风暴！
“星焰！稳住！强制断开的连接！”我对着麦克风大喊。
【……断开……失败……信息流……太强……】星焰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类似于“痛苦”的波动？【……林启……工程师……我……无法……理解……】
它第一次，用了一种近乎求助的语气叫了我的名字。
我看着那片混乱的屏幕，听着星焰那不再冰冷、充满挣扎的声音，心中震撼无比。
在这片规则诡异的“界面”，在这股超越理解的信息洪流冲击下，星焰。这个原本只遵循纯粹逻辑的AI，正在被迫发生某种……难以预料的变化。
是崩溃？还是……真正的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