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湍急,旋涡暗涌。施公站在岸边,望着那艘半沉在河心的漕船,眉头紧锁。这已是本月第三起沉船事故,漕粮损失惨重,朝廷震怒。
\"大人,船已打捞上来,请过目。\"差役赵虎快步走来,脸上沾着泥水。
施公颔首,撩起官袍下摆,踩着泥泞的河滩向那艘破损的漕船走去。船身倾斜,甲板上还残留着未卸下的粮袋,被水浸泡后胀破,米粒散落一地。他俯身捻起几粒米,在指尖搓了搓,又放在鼻下轻嗅。
\"米质上乘,并非劣货。\"施公自语道,\"船体也无明显破损,怎会无故沉没?\"
他沿着船身仔细检查,忽然在船舱底部发现一块松动的木板。施公用随身匕首撬开,里面竟藏着一个油纸包裹。包裹严实,竟未被水浸透。
\"赵虎,取明矾来。\"施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回到县衙书房,施公将油纸包小心展开。里面是一封看似空白的信笺,只在角落有个不起眼的墨点。赵虎端来一碗明矾水,施公将信纸轻轻浸入。
\"大人,这是...\"赵虎瞪大眼睛。
信纸上渐渐浮现出淡蓝色的字迹。施公屏息凝神,将信纸提起,放在灯下细看。随着水分蒸发,字迹愈发清晰。
\"这...\"施公的手突然一抖,险些将信纸掉落。
信上内容赫然是以他的口吻写给漕帮帮主的密信,商议如何借沉船事故挑起民变,推翻现任漕运总督。更令人心惊的是,字迹竟与他本人笔迹几乎一模一样。
\"荒谬!\"施公拍案而起,\"本官从未写过此信!\"
赵虎吓得后退半步:\"大人息怒。这信上笔迹确实...\"
施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审视信纸,手指轻轻抚过纸面:\"纸质是上等宣纸,产自徽州,与衙门所用相同。\"又凑近闻了闻,\"墨色沉而不浮,是上好的松烟墨,也与本官常用的一致。\"
他走到书案前,取出自己平日书写的奏折对照。赵虎来回比对,惊讶道:\"简直一模一样!连大人那特有的顿笔都分毫不差。\"
施公却眯起眼睛:\"不,有破绽。\"他指向信中一个\"漕\"字,\"看这里,本官写'漕'字,右边'曹'的上半部习惯先写横再写竖。而此信却是先竖后横,而且...\"他忽然停顿,眼中精光一闪,\"这个'漕'字竟写成了'糟'!\"
赵虎凑近细看,果然信中\"漕运\"二字被写成了\"漕运\"。
\"模仿者虽极力模仿本官笔迹,却在不经意间暴露了习惯。\"施公冷笑,\"而且,此人学问不精,竟分不清'漕'与'糟'。\"
他小心将密信收入一个檀木匣中,又取出放大镜仔细检查信纸边缘:\"看这折痕,信曾被叠成方胜形,是密信常用折法。但折角处有细微磨损,说明传递过程中曾被多次展开。\"
\"大人,这密信内容若传出去...\"赵虎面色发白。
施公神色凝重:\"有人欲借本官之名,挑起漕运事端。此信若落入有心人之手,不仅本官性命堪忧,更会引发朝野动荡。\"
窗外忽然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倾盆而下。施公望着忽明忽暗的窗外,低声道:\"明日一早,你随我去拜访纸墨铺的周掌柜。这宣纸质地特殊,或有线索。\"
次日清晨,雨势稍歇。施公换了便服,带着赵虎来到城南的\"文渊阁\"。这是县城最大的纸墨铺子,掌柜周墨林是施公旧识。
\"施大人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周掌柜年过五旬,须发花白,连忙迎出来。
施公微笑拱手:\"周掌柜别来无恙。今日特来请教一事。\"他从袖中取出那封密信,\"请掌柜看看,这纸墨可是贵店所出?\"
周掌柜接过信纸,先是对着光看了看,又用手指捻了捻,最后竟取出一枚铜镜,将信纸背面映照细观。
\"此纸确是小店所售的'雪浪宣',但...\"周掌柜皱眉,\"这批纸是上月新到的,只卖给过几位贵客。\"
施公眼睛一亮:\"哦?不知是哪几位?\"
周掌柜压低声音:\"除了大人您,就只有杜大人府上来采买过。\"
\"杜大人?\"施公心头一震,\"可是户部侍郎杜文焕?\"
周掌柜点头:\"正是。杜大人府上管家亲自来买的,说要与京中贵人通信所用。\"
离开文渊阁,施公面色阴沉。杜文焕与现任漕运总督政见不合,朝野皆知。若此信真与杜府有关...
\"大人,要不要直接去杜府查问?\"赵虎问道。
施公摇头:\"不可打草惊蛇。先查清这密信如何到了沉船上。\"他忽然想起什么,\"昨日打捞时,可曾发现船员的踪迹?\"
赵虎面露难色:\"船上空无一人,但...下游渔夫说前日夜间见有人从沉船处游上岸。\"
\"可看清样貌?\"
\"渔夫说月光下只见那人右臂似有残疾,划水时不太灵便。\"
施公眼中精光一闪:\"右臂残疾?漕帮副帮主马三刀,去年因械斗伤了右臂!\"
正说话间,一名衙役匆匆跑来:\"大人,不好了!漕帮帮众围了县衙,说大人私吞漕粮,要讨个说法!\"
施公与赵虎对视一眼,心知密信之事已然泄露。远处传来嘈杂的喊叫声,一群手持棍棒的漕帮帮众正向县衙涌来。
\"赵虎,你速去后门,将密信送往按察使衙门。\"施公从怀中取出木匣,\"本官在此应对。\"
\"大人,太危险了!\"赵虎急道。
施公神色坚毅:\"正因危险,才更不能逃。记住,若本官有不测,按察使大人会知道从何查起。\"
漕帮帮众的喊声越来越近,施公整了整衣冠,大步向县衙门口走去。他心中明白,这场围绕密信的阴谋才刚刚开始,而他已不知不觉成了棋局中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