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淌成河，死寂的气息弥漫于空气之中，无处不在的尸身横陈着，堆叠着。
紫玉霓裳的女郎被冲天血腥吸引，于尸山血海中款步。
红黑的异色双眸早已看惯死亡，她没有多做停留，只全心去感知那微不可察的生息。
污浊不堪的一只小手颤颤巍巍探出，指尖滑过了裙摆，什么都没来得及抓住。
脏污难闻的血沾了满身，在喘息中艰难抬头，蓬乱的头发下居然是一双明亮剪水的美人目。
小小的身形艰缓爬行，艰涩的音节轻若蚊吟。
可那忽然出现的女子没有回首，没有驻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于视野。
或许，这女子只是匆匆过客，并非是他的生机。
他讨不来。
慢慢地翻过身，继而绝望地闭上眼。
他开始猜测自己的死亡究竟会在何时降临。生命一点一滴在流逝，绝望却一点一滴在褪去。
他想要以平静走入尽头。
女子清音似幽夜静花，悄无声息地绽放:
“原来你在这里，仅剩的生息……”
……
一望无际的血色彼岸丛下静淌一条条清溪，照花留影，影染化红。
【瞳儿，花下溪水是忘川河的支流，你是生人，需得小心远离。】
他记得阿姐的叮嘱，居于鬼域数年，瞳早已记清哪片彼岸丛下可能会有缓溪流淌。
按理来说，生人入不了鬼域，就算进入，也根本待不了太久。
会有执法者驱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死亡后的一切都会对生人产生负面影响，不可久留。
即便他的阿姐是神女，也会定时将他送往凡间小住一段时日，然后才能再次将他接回。
彼岸簇拥着院落，大门上了锁。
彼岸花形的金锁被指尖托起，瞳查看一二，喃喃自语道:
“是去人间了吗……”
静安神女不会一直停留鬼域，她隔三差五便会去一次人间，在各地游逛赏玩。
上次被准了两天假，瞳告知了阿姐自己会回去，所以念没有离开，就在院落等他归家。
这次他没有告诉阿姐自己会回来，如今看来，他回来的并不是时候。
动物的细小叫声陡然从身后响起，特殊的音节拼凑出话语，瞳仔细辨认一二，理解了音节表达出的意思
——欢迎回家。
女子的询问紧接着响起:
“不是只获了两日假吗？”
瞳舒展眉目，转身含笑，柔声唤着:
“念阿姐。”
念握着钥匙，开了门锁，让他先进去。
“师尊这些时日联系不上，我是偷偷跑回来的。”
黎晨与黎夜解释说妖君在行宫静修，不想被打扰。
瞳见识过自家师尊的实力，也清楚妖君的确喜欢偶尔去清净之地独居，对此便不疑有他。
他是妖君的弟子，听候妖君差遣。
若是没有任务下达，瞳会与黎晨黎夜一起去训练管理妖卫妖侍。
但是双生子知道他的诉求，闲聊时承诺会代理他的那部分，让他安心回家。
“此次去的地方银装素裹，枯枝上绽满冰花，新成一景，很是漂亮。”
念一下一下抚过怀中鬼娃娃，话则对着瞳说。
“瞳儿何时真正有空，阿姐再带你一同去观赏。”
小郎君生得雌雄莫辨，明明是男儿身，模样却太过水灵漂亮。
在初时被捡回来时，念不出意外的认错了性别，一直都是把他当女儿家在教养。
念给瞳买了不少华美裙装，还教他上红妆，学礼仪，练体态……
孩子养了好几年才发现是男儿身。
如今细细想来，也难怪瞳会拒绝与她同榻，也会在沐浴时再三请求让她不要靠近。
念没有去问为什么瞳不从一开始就坦白自己不是女儿家。
她觉得没有必要。
不管是阿妹还是阿弟，她都会是瞳的阿姐，这一点不会改变。
念教会瞳如何去做一个姿态娴雅的女儿家，阴差阳错之下，这居然成了瞳执行任务时的最好伪装。
从杀伐果决到安静娴雅，只需要换一套衣装。
不执行任务的时候，瞳就不会特意让自己的衣着装扮显得像是个姑娘家。
小郎君给静安神女讲最近发生的趣事。
说到妖君某日寻他讨了玉萧，居然要亲自幻成他的模样去替他完成任务时，瞳忽而顿了顿。
他默默猜测起来:
师尊这些时日，怕不是又守在了那位人族郎君身边。
瞳其实思考过，如此生而耀眼，高贵强悍的人物，为什么会对一个人族郎君如此上心？
他还以为此生无人能入得了妖君的眼。
行宫里的仙君正在仔仔细细地梳理尾端染银的墨发，才刚捧着一把润泽长发，感受到指尖缝隙被轻柔滑过，他便忍不住又顺了顺。
柳越觉得，锁师弟这件事，过个瘾就够了，哪还真能一直锁着。
他自己突发奇想来这么一出就算了，江秋雨居然真就纵着他，还陪他玩了这么久。
“锁了你这么长时间，今日就该放你自由了。”
柳越放下木梳，从后揽过去，双臂随意搭在静坐镜台前的江秋雨肩上，接着把头也靠了上去。
“秋雨打算什么时候回妖宫？”
江秋雨只是说不急，还要带他先一起去个地方。
低低应了声“好”，柳越没有继续多问，转而找到玉玲珑的锦盒，将早就准备好的发冠寻了出来。
他这些时日一直都没有提前给江秋雨透露发冠的事情。
江秋雨人生中的第一个发冠是柳越给的，也是柳越亲手为他佩戴好的。
虽然说是迟了这许多年。
转瞬湛蓝的竖瞳通过明镜与自己身后的温和杏目对上视线。
江秋雨欲言又止。
他不需要说什么，柳越也能清楚他此刻潜藏的话语。
“现在终于算是补上啦，嗯……回头还需要再多准备几个。”
停顿片刻，柳越蹙眉道:
“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但是现如今也不适合完整走一遍规范流程。
别的不多说，如今还有几人敢以长辈的身份观礼，加入必要流程……
江秋雨牵住柳越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摇头说不会。
发冠他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