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说这话的妇人眼看着这般情景,顿时脸色十分不好看,高声道:“可那些原本也是做些体面的事情。祝娘子这个验尸,难道比得过那些女子?”
祝宁就知道她要这么问,笑了。然后反问一句:“我是比不得妇好嫘祖这些,但我这也不算见不得人吧?”
妇人冷冷道:“天天和死人为伍,算什么好事不成?而且,死者多是男子,你一个女人家,看这些也不害臊!”
这个话还真不好反驳。
尤其是后面那个。
其他人看着祝宁,也是陷入了沉思。
祝宁叹一口气,“其实最开始,我心里也是害臊的。毕竟男女有别,还是陌生男子——难免看到些私密部位。”
众人竖起耳朵听。
也有人小声轻哼:“所以就是不知廉耻。”
祝宁只当没听见,继续说道:“可我曾做过一个梦。”
孙皇后惊讶:“又是梦?”
“嗯,梦见了一僧一道。”祝宁点点头:“这一僧一道从我家大门直接就进来了,转眼就到了我跟前。僧人含笑看我,道人却是冲我直摇头。”
“我心中十分不解,便问他们找我何事。”
“道人说我太执着,难当大用。僧人则笑问我:你可知,男男女女,本为无相?”
“我哪里听得懂这个?”祝宁一脸惭愧,“就问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道人十分干脆,就说了一句话,男也好,女也好,身死之后不过肉身一具。”
“僧人也笑:男女老少,在佛祖眼中,从来也无甚区别。”
“两人看着我,问我懂了没懂。”祝宁尴尬一笑:“我还真没懂。到现在其实也没太懂。但我大概听出来了,其实那意思可能就是让我别那么不好意思。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是。”
皇家是历来信重这些的。
所以皇族之人,对佛法道卷,也多有研读。
这会儿孙皇后便是若有所思,轻声开口:“或许,他们二位说的,就是想告诉你,男女无甚区别。人死了,只剩下肉身一具。这肉身,也再无男女区别。反倒是冤屈正义,更重要一些。”
祝宁等的就是这句话。心道,柴晏清果然和孙皇后关系好啊——这就开始帮我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做出惊喜和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我果然还是粗鄙没文化,孙皇后您可真是太聪慧了!一下就听明白了!”
这个生硬的马屁,直接让孙皇后笑了起来。
而其他人则是如同吃了那什么什么一样的难受——不是,你拍马屁能不能讲究一点?这么生硬,好尴尬的啊!
不过祝宁倒是不尴尬。
马屁嘛,拍上就行。人家孙皇后都不尴尬呢!
孙皇后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还能说啥?当然还是只能跟着附和。
就这么的,时间一点点过去,孙皇后看时间差不多了,也就让人散了。
不过,孙皇后把祝宁和卢娘子留下了。
祝宁有些奇怪。留下自己很正常,那卢娘子也留下是要干什么?
总不能是要卢娘子听八卦。
结果,卢娘子没听着祝宁的八卦,倒是祝宁听到了卢娘子的八卦。
孙皇后本来是要祝宁先等着的,但卢娘子却不知怎么想的,自己就先开了口:“可是退亲的事情?”
祝宁:???退亲?
她看卢娘子的脸,但看卢娘子一脸平静,显然并没有因为这个事情有什么痛苦情绪。
倒是孙皇后顿了一下,斟酌了片刻才回答:“你可想退亲?”
卢娘子微微一昂首,竟有几分傲气:“我自然是要退亲的。他做出那等事情,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孙皇后便颔首:“是这个道理。自然该你去退了他们的亲。”
祝宁听明白了,大概是卢娘子的未婚夫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还想退婚。而孙皇后作为中间人,帮忙调解一下。
她虽然听懂了,但也并不多言,只安静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孙皇后说完了卢娘子的事情,便想让卢娘子先回去。
结果卢娘子一指祝宁:“我与她一同走吧。”
说完这话之后,卢娘子就主动去了外头等祝宁。
祝宁简直受宠若惊,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怕不是鸿门宴?
不过,卢娘子那个就算是鸿门宴,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当下还有孙皇后这一关要过呢。
等卢娘子一出去,孙皇后便缓缓开口:“我便唤你做宁娘罢。你也不必拘谨,只当我是晏清的长辈就是。”
她说这话时候,语气的确是温和亲切的。
可祝宁更觉得这一关不好过了。
毕竟,她和柴晏清这个情况,但凡是柴晏清的长辈,只怕都要跳出来反对一下。
门不当,户不对的。一看就不是良缘!
但心里这么想,嘴上祝宁还是乖巧应道:“好。”
“你是寡妇?”孙皇后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
祝宁应一声:“是。说起来,柴少卿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亡夫死的那天,如果不是遇到柴少卿,当时我也应该是死了。”
“这个我知晓。”孙皇后笑了笑:“晏清与我说过。他还与我说,他骗你给他当县令夫人。”
祝宁也笑了:“当时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所以竟也没认出来。”
“晏清说,从那时候,他才忽然明白了,人为何要成家。”孙皇后垂下眼眸,轻叹一声:“他说,原来是那样的滋味。所以,他想成婚。”
祝宁虽然知道柴晏清的心意,但听到这个话,还是微微惊讶。
“他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冷清的性子。”孙皇后似陷入了回忆:“那时候,他刚被接进宫里,什么都不与旁人说。就是底下人服侍不尽心,他也从不说。再后来开始办差事,更是一门心思扎在了衙门。”
“我与他说亲,他也不咸不淡的。再后来,干脆就不肯成婚了。”
“可那日,他与我说,他想成婚了。我还惊了一跳。”孙皇后看着祝宁,注视着祝宁:“我便想,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娘,有这样的本事。”
祝宁尬笑。
孙皇后面上褪去了温柔,渐渐冷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