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在我这儿住下后,我这破院子总算有了点儿人气。可这头几天,她那个难受劲儿,我看着都揪心。
陈师傅,我浑身疼,像是有针在扎......她蜷在炕上,脸色煞白,耳朵里老是有人说话,吵得我睡不着觉。
我给她熬了安神汤,又在她屋里点了辟邪香,可效果都不大。这天半夜,我正睡着,忽然被西厢房的动静惊醒了——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吵架。
我披上衣服过去一看,好家伙,小林正跪在地上,对着墙角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小林!我赶紧把她扶起来,你这是干啥呢?
她眼神涣散,指着墙角说:那儿有好多人,都在骂我,说我不该来找您......
我心里明白,这是她身上的外鬼在作祟。这些玩意儿最怕的就是正道法门,这是在垂死挣扎呢。
你等着。我转身回屋,从箱底翻出个红布包。里头是我师父传下来的一套老法器:一面八卦镜,一把桃木剑,还有一串五帝钱。这些东西我珍藏了几十年,从来没舍得用。
回到西厢房,我把八卦镜挂在门框上,桃木剑放在小林枕头底下,五帝钱围着她床铺摆了一圈。说也奇怪,刚摆弄完,小林就长出一口气:走了......他们都走了......
可这还没完。第二天一早,小林又开始发高烧,说胡话。我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这不是实病,是那些外鬼在消耗她的元气。
得赶紧清堂了。我自言自语,再拖下去,这姑娘非得让它们折腾死不可。
可清堂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堂口早就散了,就凭我一个人,怎么请得动正神?没有正神,我烧纸也没用,因为这些事都得仙家去做,仙家我上哪才能找到呢
正发愁呢,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檀香味。是胡三姑!
我赶紧对着空气作揖:老仙家,您要是听见了,就给指条明路。这姑娘身上的外鬼太凶,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啊!
话音刚落,我就觉得后背一凉,像是有人在我背上写字。我仔细感受着,那笔画分明是:午时,净身,焚香,请神。
我一下子明白了。胡三姑这是要亲自出手了!
到了午时,我把小林扶到正屋,让她跪在供桌前。我自己也净了手,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点上三炷上好的沉香。
今有迷途弟子林月,遭外邪侵扰,性命垂危。我对着空荡荡的供桌朗声说道,恳请胡三姑显灵,助我清除邪祟,还她清明!
说完这话,屋里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窗户纸哗啦啦响。供桌上的蜡烛火苗猛地蹿起老高,变成了诡异的青色。
小林突然浑身发抖,嘴里发出不像是她的声音:哪儿来的野仙,敢管我们的闲事!
我知道,这是她身上的外鬼在说话。我定了定神,喝道:大胆妖孽!胡三姑在此,还不速速退去!
嘿嘿嘿......小林发出瘆人的笑声,什么胡三姑,吓唬谁呢?这丫头是我们先看上的,识相的就赶紧滚!
我正要再骂,忽然觉得一股暖流从后背涌上来,直冲喉咙。紧接着,我听见自己用一种完全陌生的声音说道:黄家的,你们也太不讲究了。欺负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这话一出口,小林猛地一颤,脸上的表情变得惊恐万分: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黄家的?
我——或者说,借着我的嘴说话的胡三姑——冷笑道:就你们那点儿道行,还想瞒过我?去年在二道梁子偷鸡的,是不是你们?
小林——现在是被黄仙附身的状态——顿时怂了:原......原来是胡三姑......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既然认得我,还不快滚!胡三姑喝道,再让我看见你们害人,小心我把你们的老窝都端了!
是是是......这就走......小林说着,突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可这还没完。刚送走黄仙,小林又猛地坐起来,这次的声音变成了个老太太:我不走!这丫头答应要供奉我的!
好家伙,这是又换了一个。我算是看明白了,小林身上至少附了三四路外鬼,这是组团来捣乱的。
胡三姑也不客气,一个个地收拾。该骂的骂,该劝的劝,实在不听劝的,就直接动手。我眼看着小林的脸变来变去,一会儿男声一会儿女声,跟唱大戏似的。然后胡三姑借着我的手一气呵成打了六道表!
这场清堂足足进行了两个时辰。等到最后一个小鬼被送走,小林已经虚脱了,躺在地上直喘粗气。
我赶紧把她扶到炕上,给她喂了点水。看着她渐渐恢复血色的脸,我这心里总算踏实了。
陈师傅......她虚弱地睁开眼,我好像......好像做了一场梦......
不是梦。我给她掖了掖被角,你身上的脏东西都清干净了。
她愣了一会儿,突然哭起来: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
要谢就谢胡三姑吧。我指了指供桌,要不是她老人家出手,光凭我可救不了你。
正说着,忽然听见院子里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我出去一看,是只死黄鼠狼,脖子上还有道勒痕。
我明白了。这是胡三姑在立威,杀鸡给猴看呢。
回到屋里,我跟小林说:外鬼是清走了,晚上去庙里把钱送了,然后你这身子还得好好调养。从明天开始,我教你正经的修法。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她叫起来,教她怎么修。这姑娘虽然遭了这么多罪,可悟性不错,学得挺快。
修行先修心。我反复跟她强调,心不正,再高的道行也是白搭。你看那个光头,就是最好的例子。
小林认真地点点头:我记住了,陈师傅。
除了打坐,我还教她认草药,学药理。一来是让她有点事做,分散注意力;二来也是为将来打算——万一她以后不能看事,好歹有个糊口的手艺。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林的气色越来越好,脸上的黑气也散尽了。有时候我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恍惚间觉得像是多了个闺女。
这天晚上,我们爷俩正在院里乘凉,忽然听见胡同里有动静。我开门一看,是那个光头,正鬼鬼祟祟地往院里张望。
你又来干啥?我没好气地问。
前辈......光头扑通一声跪下了,我媳妇......我媳妇快不行了......求您救救她吧!
我这才知道,他媳妇得了肺病,为了凑钱治病,他才走上歪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叹了口气,把你媳妇接来吧,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第二天,光头把他媳妇接来了。那女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给她把了脉,又看了看舌苔,心里有数了。
这病我能治,但需要时间。我说,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在隔壁租间房子住下,我每天给她针灸、熬药。
光头千恩万谢,又要下跪,被我拦住了。
等他们走后,小林不解地问我:陈师傅,他那么害我,您为啥还要帮他?
我笑了笑:丫头,咱们修行之人,最要紧的是慈悲心。他害你是不对,可他现在知道错了,咱们就得给人改过的机会。
小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天夜里,我梦见胡三姑了。她还是那么慈眉善目的,对我说:老陈啊,你总算是开窍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老仙家指点得好。
那姑娘是个好苗子,胡三姑说,你好生教导,将来必成大器。
醒来后,我心里暖烘烘的。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我知道,这乌云总算是散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