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科长给几个组长开完小会后,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对邓成方等人说:“你们都去教室,男干部跟我去教室,女干部留下给生活卫生科打电话,说我们科犯人的午饭送到宣教大楼来。”
曾科长和魏干部等几个男干部走到教室门口,邓成方响亮地喊:“起立!”十几个犯人齐刷刷站起来立正高喊“科长好!干部好!”
曾科长伸出手掌朝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坐下。一开口就来了句引得干部和犯人都“呵呵”笑的幽默话:“昨天晚上侯本福在医院是不是也享受我们的这个待遇啊?医院比你们人多,恐怕声音还要响亮得多吧?!”
曾科长的幽默语言一下子让大家都很放松。曾科长接着说:“按刘队长的说法,昨天晚上关侯本福禁闭的事是一场误会,就算是误会嘛,总之这个事就画句号了,侯本福你不要有任何压力!”
侯本福起立立正回答:“是!谢谢科长!”
曾科长压压手掌示意他坐下,继续说道:“侯本福表现不错,大家有目共睹,而且昨天晚上的事也从侧面可以了解他在基层单位服刑人员群体中还是很受尊重和欢迎的,按官场语言说就是有群众基础。考虑到张发栋刑期不长了,决定让侯本福接替他当宣鼓组长。你们应该没啥意见吧?”
大家齐声回答“没意见!没意见!”还热烈地鼓起了掌。李宏基和冯连升相互对视一眼,也不得不跟着大家鼓掌。
曾科长接着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作为服刑人员,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尽量还是不要引起有些心胸不是那么宽大,认知不是那么到位的干部的心理不平衡,比如像起立给你们问好这类现象就容易引起某些干部的心理失衡。”
魏干部接过曾科长的话说道:“曾科长都是为你们大家好,你们最好是以你们的方法给基层单位的积委打招呼,免除一些让干部感觉不舒服的礼节。”
借此机会,曾科长听取了各小组近期工作汇报,并对下一步工作提出了要求。
在侯本福当宣鼓组长两个星期后的一个晚上,他正在监舍编辑室帮干部写标题为《论亲情帮教在改造罪犯中的作用》的论文,突然冯连升满面堆笑地走进来,坐在侯本福对面,侯本福立马将稿子放进抽屉里,生怕被冯连升看见。这是魏干部交给他的“秘密任务”,说是某单位的教导员请帮忙写的。侯本福隔三差五会接到这样的“秘密任务”,他已经习以为常。而干部在交办这样的任务时,都会给他一本或两本参考书籍。之所以是“秘密任务”,因这是干部的个人表现,监狱是不允许由犯人代劳的。
冯连升见侯本福把正在写的稿子放进抽屉,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试探道:“侯组长写啥呢?我一来就藏起来了,不会是检举信吧?”
侯本福笑着回答:“绝对不是检举信,我不会做那种事的。我是看冯老师来了,就把稿子收起,陪你聊天啊。”
“耽误你做事不?”冯连升问,表现出很体贴R人的姿态。
“不耽误,一点都不耽误!”侯本福豪爽地回答。
冯连升做出很诚恳的样子说道:“不耽误你工作就好,那我就和你聊聊,沟通一下。”
侯本福站起身给冯连升泡茶:“好的好的,我们聊聊。”
“佛家有句话是‘前世的一千次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按这样说,我们前世不晓得有几万次甚至几十万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起劳改。”冯连升用他诚恳而又风趣的话试图营造与侯本福之间轻松和谐的气氛。侯本福见冯连升这样,也就附和着说道:“是的是的,这就是缘份,患难之中的缘份。”
“当然啰,有人群的地方就难免有矛盾或是摩擦,当然也会有误解。像我和你,包括李宏基老师、黄忠福黄老师,甚至可能还包括何伦发何组长之间,也可能会存在一点点小误会。”冯连升审慎地把相互之间的矛盾摆出来,看着侯本福,看他对此的看法。
侯本福“呵呵”一笑:“可能是吧,但我没有这方面的体会,当然有时也感觉不是很融洽,偶尔我还会感觉到有人在我背后搞小动作,但是我并不是说你,也不是说李宏基老师、何组长和黄老师。”
侯本福说到有人在他背后搞小动作,冯连升的表情明显有细微的瞬间变化,而且把眼神从侯本福脸上移开,茫无目的地飘移起来。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所以我说也可能会存在一小点误会。误会嘛,就是错觉,客观上并不存在的,侯组长你说对不对?”
侯本福只是点点头,并未回答。
两人聊了一会,冯连升说:“今天星期六,我之所以今天来打搅你,其实最终的目的是想请你明天星期天和我们一起吃饭,李宏基老师托外单位干部买了只公鸡,明天一早那个干部值班的时候带进来。中午我们炒辣子鸡吃,我亲自炒,你尝尝我的手艺,可能比不上侯组长,但还是可以将就吃的。侯组长你千万不要推辞,就算是给我和李宏基老师一个面子!”
侯本福本来是要拒绝的,但冯连升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一阵梭子炮就把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了。侯本福也希望能够通过这次“赴宴”缓和与李冯二人的关系,大家都是落难之人,没必要互相撕咬。于是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明天我就品尝一下冯老师亲手炒的辣子鸡。明天一早我给何老师和黄老师说,让他们先出去。”侯本福故意提到何伦发和黄忠福,他希望冯连升也请他们一起吃辣子鸡,这样不至于“单刀赴会”,万一出现不利的场面也有自己人在场相助。
“哪里会让何老师和黄老师先出去呢?他们也一起吃,这会他们睡觉了,明天一早我就跟他们说。这个事就说定了,侯组长你忙,我不打扰你了。”冯连升说完,离开了编辑室。
侯本福心里一阵轻松,毕竟冯连升和李宏基有和解的意愿,这是好事,不然大家老是隔阂和提防,双方都会耗费精力,没意义。
“我不想去吃!不说辣子鸡,龙肉我也不稀罕!”黄忠福对何伦发和侯本福说。今天一大早,冯连升见何伦发和黄忠福起床后,就第一时间来请他们中午吃辣子鸡。此时侯本福、何伦发、黄忠福三人在编辑室说这事,黄忠福表明他的态度。侯本福没有说服他也没有反驳他,侯本福希望何伦发能说服黄忠福。
其实何伦发也希望侯本福说服黄忠福,他等了两分钟都没听侯本福出声,他就明白侯本福是希望他出面说服黄忠福。于是他看着黄忠福“呵呵”地笑起来:“忠福兄弟就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人家好心请我们吃辣子鸡,焉有不去之理?莫非我们还怕他们?”
“是啊,就是怕他两个不安好心摆的是‘鸿门宴’,他们会安好心吗?不会的!”黄忠福态度坚决地说道。
“管他‘鸿门宴’还是‘黑门宴’,不去探个虚实咋个明白?如果不去,反倒让他们笑话我们心虚,我们光明磊落,有啥心虚的?”何伦发劝说道。
这时,黄忠福把眼光投向侯本福,侯本福表示赞成何伦发的说法:“何哥说的完全正确,不去咋个做到知彼知己?黄哥你处理这种事不能由着性子来,上回何哥说过的,要讲策略。”
黄忠福的语气终于软了下来:“那好嘛,既然你们都说去,那就去嘛,我不相信他们还敢在辣子鸡里下药。”
何伦发和侯本福被黄忠福的话逗得笑起来,侯本福打趣道:“下药?我怕他们还要埋伏刀斧手,摔杯为号,将我等砍杀席间,哈哈哈!”
五人围坐在监舍内的教研组办公室里,一大盆冒着热气的辣子鸡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侯本福为了营造一团和气的快乐气氛,故意惊叹道:“还没吃就要流口水了,冯老师的厨艺果然专业!”
这时李宏基正好把重新洗好的碗筷拿过来,每人发一双筷子:“大家都先尝尝,我马上给你们舀饭。”
侯本福夹起一块辣子鸡塞进嘴里轻轻一咬,满口溢出麻辣的香味:“正宗!正宗!这味道太正宗了!”
何伦发尝了一块也赞不绝口,只有黄忠福,只顾埋着头一块接一块地吃,心想:“既然请我来吃,不吃白不吃,先吃够再说。”
李宏基吃着吃着突然叹了一口气:“这么好吃的辣子鸡,可惜差一样东西。”
何伦发和侯本福都看着他,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差什么东西。冯连升也用诡谲的表情说:“对,我也觉得要差一样东西!”
冯连升也这么说, 何伦发和侯本福就都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东西,不就是酒嘛。但二人还是佯装不知。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宏基以为何伦发和侯本福真不明白他和冯连升说的“东西”,于是压低声音说:“你们不觉得每人差二两酒吗?要是再有口酒,今天的午餐就完美了!”
冯连升看着侯本福问道:“我们的确没酒,你们那边有没有?有就拿过来大家整起。”
冯连升说话时,何伦发不动声色地用脚尖碰了碰侯本福,意思是说,你看他们终于露出马脚了,试探我们是不是藏得有酒。侯本福心领神会,立马回答道:“要是我们有酒,不用说都会拿来喝的,有一年多不晓得酒是啥子味道了,这么久没喝还不一样过来了,以后都戒了。”
\"酒?\"何伦发故意把\"酒\"字拖得老长,像在嚼一块难咽的萝卜干,“已经对那个东西不感兴趣了,而且也怕惹事,不喝为好!”
李宏基听侯、何二人都否定有酒,就故作无所谓的神态说:\"算了算了!没酒就没酒!不喝就是,不喝酒也是好事。\"
冯连升看看李宏基,连忙说道:“没有酒就不喝酒,吃饭就是。”
李宏基也连忙说:“没有酒就不喝酒不喝酒,我们把这盆鸡一扫光!”
吃过午饭,黄忠福就催着何伦发和侯本福出去,他说宣教大楼还有一堆工作要去做,何伦发和侯本福就顺水推舟地向李冯二人道谢,离开监舍往宣教大楼方向走去。
“李宏基和冯连升的辣子鸡确实好吃,也确实应该去吃,不然咋个晓得他两个葫芦里卖的啥子药。哼!和我们玩心眼,不怕他两个是官场上混的,他们那点心眼,我姓黄的一看就明白!……”刚一走出三门岗,黄忠福就一直数落李、冯二人,“姜还是老的辣,何哥说的是对的,不去吃就探不到虚实,这回他两个赚了,一盆辣子鸡暴露了真面目。想用这点小花招探听我们藏没有藏酒,可笑!自不量力!”
侯本福和何伦发一路听黄忠福念念叨叨,感觉他像个孩子,也就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他,总之是三人在一起就图个开心、轻松。
来到宣教大楼,黄忠福说:“你们还不说,在里面吃辣子鸡的时候他两个提到酒的时候,还真把我酒虫给引出来了,要不我们先喝两杯酒再做事吧?”
侯本福和何伦发相视一笑:“我也想喝点!”
黄忠福用三个二两杯倒了三杯酒,放在宣教大楼编辑室他们平时吃饭用的那张办公桌上:“来何哥,兄弟,整起!”何伦发有滋有味地品咂了一小口酒说道:“看来这两个人还是不死心,还是对我们不怀好意。以后我们都还得要注意!”
黄忠福一口喝下去一大半杯酒,愤愤说道:“既然他两个狗杂种贼心不死,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我去车间找两个兄弟,做个路子直接把他们送进集训队去关三个月,看他们还跳不跳?哪怕做一个进去,剩下一个就浑身无力!”
侯本福连忙制止道:“黄哥,这种事可千万做不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我们自己不给他们抓把柄就好!”
何伦发也不同意黄忠福的想法:“如果我们那样做了,就不只是针对他们两个的事,曾科长也会对我们有看法。你又不是不晓得,他是最反感哪个在背后做小动作的。”
黄忠福点点头,表示接受何伦发和侯本福的意见。
“其实昨天晚上冯连升来跟我说请我们今天一起吃饭,我还真以为他们是想缓和我们之间的紧张关系,没想到他们心怀叵测。”侯本福若有所思地说,“何哥和黄哥你们是受我的连累,他们针对的是我!”
“兄弟你这样说就见外了!”何伦发说,“不管他们针对哪个,但这两个人的确不是善人,我们在教研组相处这几年,我太了解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