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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二三事·4】
初冬的护城河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钓鱼人在河边敲了一个水盆大小的洞。
洞周围的碎冰堆叠起来，在惨淡的日光照耀下，渐渐粘合在一起，缝隙里渗出灰白色的霜。
“赵玫啊，今天下班挺早啊。”
粮油店的老板娘正坐在门口嗑瓜子，说话间呼出来的都是白雾，她吐掉瓜子皮，和骑着自行车经过的赵玫打招呼：“呦，买的什么好吃的呀？今儿你家那俩孩子又得高兴了。”
“没啥，买了点儿卤肉和烧鸡。”
赵玫戴着条红毛线围巾，脸冻得发粉：“明天阿朗的学校就放寒假了，我寻思着给孩子补补。”
老板娘站起来拍了拍围裙，笑问：“你家阿朗这回期末考试又是第一吧？昨天我就听你家小闺女说了，嘿，你跟老花是真有福气！”
赵玫停下自行车，买了老板娘摊子上的一包椒盐瓜子。
听见对方连连夸赞，她眼里的骄傲与温柔藏也藏不住，摘掉手套摸钱包：“嗨，他考成什么样我们都满意，他们俩身体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这话真是没错。”
老板娘给她抹了个零，手揣在围裙里看着赵玫大包小包地离开，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明儿我家蒸包子，有空来拿——！”
冬日的小院里少了铺展的树荫，似乎连光线都跟着白亮了两分，不过冬季天色黑得早，廊下的灯早早亮起来，照亮了女孩手里的图画册。
“苞苞，画画的时候眼睛不能离得太近。”
坐在桌边的花朗抬起手，把妹妹快栽到纸上的脑袋扶起来：“要这样坐，看，像我一样——”
花朗挺直腰板，花苞苞有样学样，她屁股在板凳上挪了挪，有些坐不住地：“哥哥，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花朗放下笔，揉了揉她的肚子：“你饿了吗？”
他从书包里找出学校中午发的牛奶，递给小女孩：“要不要先喝这个，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我不喝。”
她摇了摇头，两只手托着软绵绵的腮帮子看了一会儿天，接着“嗯？”地歪歪脑袋，溜圆的眼睛瞧着花朗：“哥哥，你为什么不喝牛奶？”
花朗把牛奶放回书包里：“我喝过了，这是我班上的同学给我的。”
“他们为什么给你啊？”
花朗把面前的《快乐寒假》给妹妹看：“因为隔壁班的班长把寒假作业写完了，其他同学抄一次要花一块钱——我们班的同学嫌贵，就问我可不可以五毛钱给他们抄。”
“五毛钱能买两块酸酸糖！”花苞苞掰着指头：“还有一条彩虹软糖。”
“嗯。”
花朗点点头，他也在犹豫要不要和同学做这个生意。
虽然赵玫和花明宇现在每周都会给他零花钱，但是两个大人心里都是有数的，他们严令禁止花苞苞撒娇卖萌找哥哥买糖买零食。
所以花朗想悄悄攒一些钱，这样就能在父母不知道的情况下买些糖，如果花苞苞在幼儿园拿了小红花，他就能偷偷奖励她了。
“哥哥。”
花苞苞眼睛放光，“你真厉害！是不是以后等我上了小学，找同学抄作业的时候就能找你借钱了？”
花朗：“……”
男孩抿了抿嘴巴，看着刚刚写完的寒假作业，默默把这个决定从心里抹去了；他抬起头重新摆出哥哥的样子，一本正经：“不可以抄别人的作业。”
“……好吧。”花苞苞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把脸蛋放到桌子上无聊地压成一坨软饼。
“谁要抄作业呀？”
赵玫提着卤肉和烧鸡走了进来，刚刚还掉线中的小家伙一秒钟满血复活，跳下板凳朝她跑过去：“妈妈！”
鼻尖凑到烧鸡袋子上用力嗅嗅，赵玫又气又笑地捏住她的脸，把她闪闪发亮的视线转过来：“妈妈在哪儿呢？”
花朗站起来，把掉到地上的水彩笔放回桌上，也朝赵玫走过去：“妈妈。”
“哎呦我的俩大宝贝。”赵玫把手里的烧鸡提得高高的：“今天晚上咱们吃烧——鸡！”
花苞苞欢呼起来：“耶——！”
笑声震落了红砖小楼上的白霜，草木凋零的院子里萦绕着鲜活欢快的笑闹，在初冬的夜色来临前化为一阵阵卤肉与烧鸡的辛香。
连电视机都跟着热闹起来，客厅一盏暖灯。
花明宇要值夜班不回家吃饭，赵玫摘掉了围巾手套，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先带着花苞苞去浴室洗澡，顺便把花朗的校服放进洗衣机里。
“妈妈。”
浴室灯光昏黄，花苞苞坐在铝制的大澡盆里，赵玫蹲在一旁，小心揉搓她软乎的胳膊，另一只手用塑料水瓢舀起一勺热水，“嗯？”
“一会儿我们能不能看黑猫探长？”花苞苞自力更生小手抹掉脸上的水迹，问赵玫：“我想边吃烧鸡边看。”
赵玫把她从水盆里抱出来，换了身柔软的睡衣后用大浴巾裹得只露出一个圆脸蛋：“今天该哥哥选节目了，昨天哥哥陪你看过黑猫探长了是不是。”
“那好吧……哥哥选的节目我都看不懂。”
她把女儿抱起来，浴巾尾端包住两只脚丫，边说着话边把花苞苞抱回了温馨暖和的客厅里，花朗正在把碗碟和筷子摆到茶几上。
电视里正演着一个满脸漆黑，额头上有月牙的人，花苞苞看不懂，她被浴巾裹得像份肠粉，老老实实窝在沙发里。
花朗撕下一块鸡肉，转身塞进她的嘴里，花苞苞张开嘴巴嚼了，她盯着电视里“哇呀呀呀”的人，问花朗：“哥哥，这个人为什么在生气？”
赵玫和花朗坐在茶几边，浴巾里的小丫头没一会儿就抖抖浴巾钻了出来，手脚并用地爬下沙发，和妈妈哥哥挤在一起。
花朗看着电视：“因为他在惩罚坏人。”
“他是警察叔叔吗。”
赵玫听着两个孩子天真无邪的对话，嘴角悄然上扬。
“不是的。”
花朗沉吟片刻，“嗯……他是律师叔叔。”他握紧手里的筷子，对懵懵懂懂的妹妹说：“对，他是分辨好人和坏人的律师叔叔——我以后也要当律师叔叔。”
“哦？我们阿朗长大想当律师啊？”
“什么是律师叔叔？……你以后也要把脸涂成黑色的吗哥哥？”
……
屋内温暖如春。
初雪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