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我倒是想要看看你能自信到几时。”褚亦清深邃的眼眸中幽幽地泛着波光，十指交叉放在膝上。
要想当他的学生，那就让他看看有多大的本事。
审视的目光在陆昕宇身上停留，陆昕宇一点儿都不露怯，大大方方的让褚亦清打量。
褚亦清暗自点头，他对陆昕宇还算是比较满意，这个小子有狠劲，人也聪明，身手也不错，是个好料子。
看在陆叔的份上，他可以帮他好好打磨一下这个小子。至于以后陆昕宇能走到何种地步，那就看他自己了。
“褚爷爷，这边请。”
陆昕宇引着褚亦清穿过胡同巷子，来到了京大这边的四合院里。
院门被推开，陆老爷子和顾梦瑶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两个人此时正坐在石桌前喝茶。
话说回来，顾梦瑶完全没有想到褚亦清会这么快回国，而且还去了她的学校。要不是陆老爷子告诉她，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褚亦清。
“大伯。”顾梦瑶扶着腰想要起身，却被褚亦清先一步按住了，她抿了抿嘴，“您也太见外了，回国应该早点告诉我，住酒店哪里有家里舒服。”
“我们在新侨酒店住的还不错。梦瑶，再等等，我们的关系现在还不好摆在台面上。”褚亦清声音温和，目光在顾梦瑶隆起的肚子上停留了片刻，又收了回来。
“孩子几个月了？是不是很辛苦？”看到侄女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褚亦清眼眸中闪过一丝心疼，眉头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顾梦瑶在他眼中还是个孩子，才一年不见，一个孩子却要当母亲了。
“快七个月了，是双胞胎。两个宝宝很乖，没让我受罪，这几个月我过得很轻松。”顾梦瑶手指不自觉的抚上肚子，整个人柔和的不行。
褚亦清听了，放心的点了点头。
他感受到一道目光一直打在他身上，转过头来就看到陆姥爷子欣慰的看向他。
“小寒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把自己养得很好，陆叔很欣慰。”老爷子的眼底泛起一道泪光。
褚亦清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老人，久久不语。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总是带着他们这些小孩玩闹的陆叔叔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时间，可真是残忍。”褚亦清在心里苦笑道。
褚亦清的目光与老爷子交织在一起，眼眸中蕴含的许多复杂的情绪：“陆叔叔，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陆老爷子声音微颤，语气中带着少有的激动与兴奋，“你母亲上战场之前，嘴里还念叨着你。她说她的小寒最是坚韧，总有一天会回家的，你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快五十岁的褚亦清，在长辈面前也难得放松了下来，他的语气里带着少有的得意：“我可是你们教出来的孩子，怎么会让你们失望。”
三十多年没见的隔阂，在这一刻轰塌了。褚亦清仿佛从来就没有走散过，他还是那个喜欢跟着陆叔叔的顾亦寒，陆老爷子还是那个打仗厉害的陆宇昂。
“那是！你可是我陆宇昂教出来的人！”陆老爷子想到贺严的话，脸上的笑意又收敛起来，“小寒，你贺叔也知道你回来了。但他如今的身份不好和你见面，他…他让我和你说声对不起。”
“不必如此。”褚亦清隐约记得自己和贺严的约定，贺严曾经向儿时的他保证过，沈令容会活着从战场上回来。
他早就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了，在战争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母亲早就做了牺牲的准备，而他早就接受了母亲牺牲的事实。
能为自己的国家和人民牺牲，他的母亲也无怨无悔。
“小寒，你贺叔他……”
“陆叔，战场上本就身不由己。”褚亦清是何等聪明之人，尽管三十多年没有见到这些故人，但也猜到了其中一些难言之隐。
以他对贺严和陆老爷子的了解，能让他们吞吞吐吐，感到愧疚的事，应该是和他母亲沈令容有关。
或许沈令容的死和贺严脱不开干系，可那又如何呢？他不知道贺严现在的性子如何，可若是年轻时的他，褚亦清绝对相信若是有任何办法，贺严都不会对他母亲不管不顾。
顾梦瑶适时插话：“爷爷，我奶奶是如何牺牲的呢？您能不能和我们讲讲她的故事。”既然老人们心里有心结，那还不如让他们讲出来。
陆老爷子“呵呵”一笑：“好，那我就和你们讲一讲一个女战士如何单枪匹马坚守阵地的故事。”
-
1942年，是顾亦清走散的第二年，也是抗战烽火连天的第五个年头。
这一年，华国依然处于抗战阶段，加入红党的沈令容临危受命，带领一支特遣队随远征军前往滇城边境入缅作战。
沈令容是队伍里有名铁娘子，在这之前已经参加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战役。
她的枪法、她的身手还有她的作战战略一点都不比男人们差。她手下的兵就没有不服她的，她是当之无愧的兵王。
月光下，沈令容最后一次检查了随身的装备，皎洁的月光打在她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因为多年征战的原因，她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一点都不像是女人的脸。
额头上还有子弹片擦伤的痕迹，可即便这样她的眼睛仍然明亮有神，在月光下灿若星辰。
“容儿，答应我，要活着回来。”顾清站在营帐外面，声音压的很低。
“放心，我死不了。小寒没有回家，我怎么会死。”沈令容把子弹压入弹匣，语气极为平淡，好像接下来奔赴的不是战场一样，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提到儿子时，沈令容的动作还是微微顿了一下，“顾清，你也必须活着回来，我们的小寒不能没有父母。”
“沈队，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副官把狙击步枪递给沈令容说道。
沈令容摸了摸胸口的照片，那是她和顾清还有两个孩子的全家福，照片上一家人都笑意晏晏，好不幸福。
“出发！”沈令容背影挺拔如松，大步向前走，她深深的回望了顾清一眼，夫妻俩只是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顾清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目送着沈令容离开，他的容儿最喜欢他的笑。
待看不到人影的时候，顾清也回到了自己的队伍里，他的眼神坚毅无比。
与刚刚那个温文尔雅的顾清不同，此时的他杀意尽显，即将奔向属于自己的战场。
夫妻俩一前一后，都在自己的战场中拼尽全力的活下去。
然而顾清不知道的是，这一别竟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