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是了”
也不知吴锦到底经历过什么，短暂惊骇后很快镇定下来，深吸几口气，定了定神，迈步走入牢房。
陈牧紧随其后，近距离看的更加清楚，薛明宗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中，依旧有着浓到化不开的怨毒。
“公公，刚才此人明明早已气绝身亡，为何会又活了过来？难道诈尸不成？”
“不可能，死尸咱家看多了，还真没看见过诈尸的”
吴锦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地上的血迹，惊觉竟然有些余温。
人的确是活的！
皇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这些年太监宫女以及其他原因死在他眼前的不下上百，甚至亲手解决过不少，可这一次让他竟都有些心颤。
他与薛明宗是旧识，这些年关系一直不错，曾经那个将百名少女之事归于外藩的主意，就是吴锦出的。
如今生死相隔，其人又死到如此惨烈，吴锦一时间都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喃喃道：“难道这世间真有话本中的假死药不成”
陈牧闻言微楞，眼珠一转立刻开始仔细翻找，很快就在角落处发现一块土地有些异样，双手用力一扒，从中挖出两个小瓷瓶，放到鼻尖一闻，一股淡淡的药香传来。
“嘶，公公你看，这还有真有药瓶！”
吴锦伸手接过，细细闻了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围着尸身转了一圈，猛回头道：“此应为假死脱身之策，也就是说昨夜他必然已经传了消息出去，其手下必然会赶来相救”
“试想一下，如果我们没发现其假死，会如何应对？”
陈牧恍然大悟，踱了几步，思量道：“如果不知其假死，那会依照惯例将尸身用棺木装好，放到死囚牢中，待公公押解薛家人犯之时，一起押入京城”
“不错，正该如此”
吴锦伸出二指，轻轻合上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抬眼间已不间丝毫赫色，道：“如今县衙是巡抚衙门，里里外外兵卒无数，哪怕有内应也无法转运出去，更不可能攻进来”
“他的脱身之机，应该就是押解进京的途中”
有道是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往往举一反三，吴锦刚说完，陈牧便开口道：“他这假死药不知是何药物炼制，不过人既然活着就需消耗生机，医书上曾言，人不吃不喝最多能坚持七日，哪怕这药能通神，也最多七日时间，加之如今冰雪还未消融，一旦封人棺木在野外行进，天寒时节必然生机大损，故而其动手时间便需提前两日”
“若按原本计划公公两日后启程，其必在出城三日内动手”
吴锦这种层次的宦官事太多，一言一行很多时候都已经养成了规矩，也就是定了什么时候，除非不可抗力，否则很少更改。
薛明宗意外身死虽然也算件大事，然其早晚都是死，如果没有这个岔头，吴锦必然不会拖延行程。
山西到京城一路上皆是崇山峻岭，可下手之地太多了、
“如果没有这档子事，你会安排多少人随咱家押解进京？”
陈牧强提一下精神，使劲晃了晃脑袋，尽量使自己忘记薛明宗假死这事以及和吴锦的关系，片刻后喃喃道：“如今去往京城的路是畅通的，沿途都已收复，薛家族人一百余人，皆是手铐脚镣随身，若公公没有特殊要求，最多在五十骑左右”
吴锦点点头，这和他预估的差不多，毕竟随他而来的锦衣卫还有二十多人，足以应付局面。
薛明宗自信其手下可从这些人手中将其抢走，其手下人手必然不少，其中更应该有不少江湖高手，否则绝不敢动此念头。
“薛明宗藏的好深呀”
陈牧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不过他倒是没觉得如何，这位如今手握十余万雄兵，眼界高的出奇。
区区百十人罢了。
昨夜他已经趁着夜色，在静乐城墙上特定位置留下了符号，五日内钟月就会来到静乐。
原本他的计划是一事不烦二主，杀薛家族人这个事，也交给其去办。
如今事态有变，也许可以试着不用白莲教的人手？
白莲教是白莲教，钟月是钟月，前者实在不宜牵扯过多。
想至此处，陈牧觉得应该趁此机会和吴锦说明白，不过此地却不是讲话之所，薛明宗还在那敞开晾着呢。
饶是他心中快意非常，也隐隐有些脊背发凉。
“公公，这里交给我，一会书房再议”
吴锦微微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地上的薛明宗，叹道：
“也好，咱家在书房等你”
说完转身离去，陈牧隆起袖子开始收拾这一片狼藉。
高五的工具很全，一应物事应有就有，其衣物也脱的干净，未曾染上血迹，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到底是医家出身，片刻的不适后，陈牧很快镇定了下来，将其五脏六腑尽归其位，就连那掉在外面的心脏都放了回去，又用丝线缝合一番，仔细擦拭后套上衣物，除了那满地的血迹，倒是和早间来时的外表上一般无二。
“廖叔说家父被你害死，蔡庸又道你根本不曾知情，两面相违，我也不知谁真谁假，也没那个心思去求证，反正家父之死，你脱不了干系”
“百名少女惨死，你更是罪魁祸首，这些年作恶多端，害人害己，有此一劫也是应有的因果，到底是相识一场，本官今日帮你整理遗容，也算对得起你了”
陈牧低声嘀咕一阵，长出一口气站起身子，心里莫名的轻松了许多。
地上血迹斑斑，除去是不想了，他只能暂时从其他几个牢房中取过稻草覆盖，聊以掩饰。
本来最好的办法是他自己把人抱出去，一点都不让他人进来，可惜他如今的身份，做这个事实在不妥。
哪家巡抚大人，亲自处理尸首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种必然有问题！
“不知县衙中的内应是谁，还是小心些吧”
陈牧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招来牢房外的李猛和等候的几个锦衣卫，几人七手八脚将尸首装入刚拉来的棺木，由阎九带着送入死囚牢。
李猛则开始时候牢中的一切，稻草焚烧成灰，染血的泥土深埋塌实，最后再三检查处理干净之后，依照陈牧吩咐，又从大牢之中拨出三十名薛家族人塞了进来。
县衙大牢早已人满为患，一切顺其自然。
书房内，两人相对而坐
哪怕周围都没有他人，陈牧还是压低声音道：“叔父，跟随你来的那几名锦衣卫，可是您老亲信?”
吴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失笑一声，同样低声道：“为何会有此问？”
“这个...”
陈牧犹豫了一下：“既然薛家余孽会劫囚，那不若派人帮他们一把，只是如此一来，那几位可就不能留了”
吴锦嗤笑一声，细长的双眉挑了挑，不屑道：“怎么？原来你还打算放过他们不成？”
陈牧被拆穿心事，反倒不再扭捏，咧嘴一笑犹如稚子一般。
“这不是现在，就问您老意见么？”
“哼”
吴锦抬手搓了搓指尖沾染的血迹：“人带来就是给你用的，一起杀了就是”
“啊？”
“你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陈牧摇了摇头，他是真不知道，锦衣卫里面原本就只认识一个姜封，至于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指挥使敬宏，哪怕他在京城之时，也仅仅是远远堪过几次，连话都未曾讲过，哪里知道锦衣卫中事。
“不知，还请叔父解惑”
吴锦低声轻笑：“那为首的是何立，当初跟随裴贾去苏州的就是他们”
“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