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蹇硕的车队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凛冽的寒风似乎也带走了驿馆周围那股令人不适的压抑气息。
然而,郡守府内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而松弛下来。
陆恒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被风吹得摇曳的枯枝,背影沉静。
方才送走蹇硕时那份客套与周旋,早已敛去。
他的心思,迅速转回到了云中内部。
外患暂解,内忧须除。
“志才。”陆恒没有回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直候在侧厅的戏志才缓步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卷整理好的案宗。
“主公,田禄勾结天使,散布流言,意图扰乱民心,甚至与此前被剿灭的山贼暗中有所往来,证据在此。”戏志才将案宗递上。
陆恒接过,快速翻阅。
上面的记录详尽而清晰,人证、物证,虽未能直接抓住田禄指挥山贼的确凿把柄,但其暗通款曲、输送便利、混淆视听的行径,已是铁证如山。
尤其是在蹇硕抵达云中之后,田禄的种种小动作,更是暴露无遗。
“乱世用重典。”陆恒合上案宗,语气冰冷,“既然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怪不得我了。”
他转向戏志才:“此事,不宜拖延。趁着黄巾之乱的消息尚未完全发酵,人心惶惶之际,快刀斩乱麻,稳定内部,方是上策。”
戏志才微微颔首,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冷意:“属下明白。田家在云中经营多年,根基虽有,却早已腐朽,不足为虑。此时动手,正是时机。”
陆恒不再多言,只对门外肃立的典韦下令:“传令下去,调集三百人,即刻出发,包围田府!任何人不得出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典韦轰然应诺,转身快步离去,甲叶碰撞声在空旷的廊下格外清晰。
天色刚刚破晓,晨曦微露,给灰蒙蒙的云中城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打破。
田府门前。
往日里车水马龙、仆役进出不绝的大宅,此刻被三百名顶盔贯甲的秦锐士围得水泄不通。
冰冷的铁甲,闪烁的刀光,肃杀的气氛让周围早起的邻里噤若寒蝉,远远避开,不敢靠近。
田府的大门被粗暴地撞开。
典韦一挥手,士兵们如狼似虎般涌入。
府内的家丁护院试图阻拦,但在这些百战精锐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瞬间便被缴械制服,捆绑在地。
哭喊声,惊叫声,器物破碎声,从深深庭院中传出。
睡梦中的田禄被惊醒,还没明白发生何事,房门已被撞开,几名如凶神恶煞般的士兵冲了进来,将他从温暖的被窝里直接拖拽出来。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田禄惊恐万状,身上只着中衣,狼狈不堪,“我是朝廷命官!陆恒他……他敢如此对我?!”
回应他的,是冰冷的刀锋和毫不留情的捆绑。
郡守府,议事厅。
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辛毗站在一侧,眉头紧锁。
他虽然对田禄的某些做法不满,但如此雷霆手段,还是让他心中震动。
厅下,还站着几位郡府的主要属官,他们大多是本地士人出身,或多或少都与田家有些牵连,此刻更是面色发白,垂手肃立,大气都不敢喘。
不多时,田禄被秦锐士押了进来。
他衣衫不整,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早已没了往日的倨傲与从容。
“陆恒!你……你凭什么抓我?!”田禄色厉内荏地嘶吼着,试图维持最后的尊严。
陆恒端坐主位,冷冷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示意戏志才上前。
戏志才手持案宗,清朗而带着一丝寒意的声音在厅中响起,将田禄勾结蹇硕、构陷同僚、散布谣言、暗通贼匪等罪状,一条条,一桩桩,清晰地宣读出来。
每念一条,田禄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当听到自己与山贼头目的某些隐秘接触被揭露时,他更是浑身一颤,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
“不……不是这样的……是蹇硕逼我的!是那些山贼……我……”田禄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声音越来越小,目光躲闪。
那些所谓的“证据”,有些是他确实做过的,有些虽无直接凭证,却也并非空穴来风。
他知道,完了。
陆恒在这个时候动手,又拿出这些东西,显然是不打算给他任何机会了。
“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陆恒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寒铁,“身为云中大族,食朝廷俸禄,不思报效国家,反而勾结阉宦,祸乱地方,甚至与贼寇暗通,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声若雷霆:“田禄!你可知罪?!”
田禄彻底崩溃了,瘫在地上,面如死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厅下的几名官员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其中两名与田家往来密切的,几乎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来人!”陆恒厉声道,“将罪官田禄及其负隅顽抗之核心族人,尽数打入大牢,听候发落!抄没田家全部家产,充入府库,以儆效尤!”
他又扫视了一眼下方战战兢兢的属官:“至于其他被牵连之人,念其或是受蒙蔽,或是情节轻微,暂且记下。若能在此后勤勉任事,戴罪立功,或可从轻发落。若再有反复,与田禄同罪!”
“诺!”一名秦锐士上前,将瘫软如泥的田禄拖了出去。
整个议事厅内,鸦雀无声。
经此一事,云中内部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恐怕都会彻底收敛起来。
杀鸡儆猴,效果立竿见影。
处理完田禄的事情,郡守府的运作效率似乎都提升了不少。
然而,新的压力接踵而至。
辛毗再次匆匆走进陆恒的书房,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主公,情况不太好。”他递上一份文书,“自冀州、幽州方向涌来的流民,数量激增!短短数日,已不下五千人抵达郡界边缘,后续恐怕还有更多!”
“黄巾主力虽在中原肆虐,但冀、幽两州亦是重灾区,地方失序,百姓流离失所,没有参加黄巾军的百姓成了流民,然后纷纷向北逃难。我云中郡相对安定,自然成了他们的首选之地。”
“如此大规模的流民涌入,粮食、住所、治安……都是巨大的考验。府库虽因抄没田家有所补充,但长此以往,恐怕难以支撑。而且,人多混杂,难保没有黄巾乱贼混入其中,一旦生乱,后果不堪设想!”辛毗的担忧不无道理。
陆恒看着文书上的数字,眉头也微微皱起。
黄巾起义带来的连锁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猛烈。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有多少,收多少!”陆恒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魄力。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云中郡周边那些新规划的定居点上。
“粮食不是问题!我们之前囤积的,加上漠南‘寻矿’时节省下来的军粮,足够支撑!关键是如何将这些流民,尽快转化为我们的力量!”
“佐治,立即传令下去!”陆恒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加快所有新村落和农垦区的建设进度!简化安置流程,所有抵达流民,验明身份,发放基础口粮和农具、种子,立刻组织起来,投入到开垦荒地、修建水利、建设家园的工作中去!”
“告诉他们,只要肯在云中落地生根,服从管理,努力劳作,官府不仅管饭,还会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重建家园!这里,将是他们新的开始!”
“特殊时期,当行特殊之法!”陆恒加重了语气,“至于治安和甄别问题,让秦岱负责!加强各关卡和安置点的巡逻与盘查力度,将流民按批次、分区域安置,严禁随意流动。对于那些身强力壮、来历清晰的青壮,可以挑选一部分,补充进预备役或者屯田部队,一边劳作,一边进行初步军事训练。”
“我们不仅要安置他们,更要用好他们!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是未来云中发展最宝贵的人力资源!”
辛毗听着陆恒条理清晰、层层递进的安排,心中的忧虑逐渐被一种振奋所取代。
主公的眼光,总是看得更远。
这不仅仅是安置流民,更是在这乱世之中,积蓄力量,厚植根基!
“属下明白了!”辛毗躬身领命,“我立刻去安排!”
看着辛毗匆匆离去的背影,陆恒再次将目光投向地图南方那片烽火连天的区域。
黄巾之乱,席卷天下,大汉的根基正在动摇。
而他,则要在这北疆边陲,趁着这无人顾及的空档,将云中打造成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一个足以在未来乱世洪流中,屹立不倒的根基!
但是天下大乱之际,真的有时间给他发展云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