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英没了声息，大堂里针落可闻。
那句“河东……卫家……”仿佛一道阴魂，盘旋在房梁上，久久不散。
郭嘉摇着羽扇的动作，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他走到那具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对着陆恒摇了摇头。
“主公，人已经死透了。”
典韦啐了一口，瓮声瓮气地开口：“便宜这小子了。不过，他说的是真的？河东卫家？那可是跟袁家差不多的大家族，他们疯了不成，敢跟黄巾贼勾结？”
这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通敌叛国，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卫家这种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为何要冒这种风险，去资助一群注定要被剿灭的流民反贼？
“或许，不是资助。”郭嘉重新踱回自己的位置，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的脸色异常严肃。
“也可能，是在投资。”
“投资？”关羽抚着长髯，丹凤眼眯了起来。
“没错。”郭嘉将茶杯重重放下，“天下大乱，对某些人来说，是灾难。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机会。黄巾势大，若真能颠覆汉室，提前下注的人，便能从龙之功。即便黄巾败了，他们也可以借朝廷平叛之手，削弱政敌，甚至……借黄巾的刀，除掉一些碍眼的人。”
郭嘉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陆恒没有说话，他走到堂外，看着庭院中那些迎风招展的云中军大旗。
卫家……
周英的临终之言，没有物证，根本无法作为指控一个庞然大物的证据。
贸然上奏，不仅扳不倒卫家，反而会引火烧身，被扣上一个“诬告忠良，意图构陷朝廷重臣”的罪名。
可若是不管，一想到那些死在制式兵器下的云中军将士，陆恒胸中的怒火就无法抑制。
这盘棋，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肮脏得多。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神色慌张地从府外冲了进来，连滚带爬，声音都变了调。
“主公！不好了！八百里加急！南边来的军报！”
陆恒心中一沉，立刻转身回到堂内。
那名传令兵已经被带了进来，他满身尘土，嘴唇干裂，显然是日夜兼程，片刻未歇。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火漆封口的竹筒，高高举过头顶。
“南阳急报！黄巾贼首张曼成，得马元义残部相助，于五日前，攻破宛城！南阳太守褚贡……战死殉国！”
......
皇宫嘉德殿
“什么？！”
何进猛地从坐席上站起，肥胖的身躯一阵摇晃，几乎没站稳。
刚刚安稳了没几天的气氛，瞬间被这份来自南阳的急报彻底引爆。
“宛城破了？褚贡死了？”
“那马元义不是被陆将军杀得只剩一口气逃了吗？怎么这么快就……”
“张曼成又是谁？南阳的黄巾，怎会如此猖獗！”
朝堂之上，嗡嗡的议论声炸成了一锅粥。
汉灵帝刘宏的脸色，比前几日更加苍白，他抓着龙椅的扶手，尖声问道：“南阳如今是何情形？贼军有多少人？”
传令兵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回……回陛下，贼势浩大，张曼成自号‘神上使’，裹挟流民，合马元义残部，号称……号称拥兵二十万！如今已占据宛城，兵锋直指中原腹地！”
二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洛阳之围才解了多久？
一口气还没喘匀，南方的南阳郡，竟然冒出了一个比马元义更加棘手的巨寇！
宛城，是南阳郡的治所，更是荆州北部的门户。
它就像一把尖刀，如今落到了黄巾军手里。
这把刀，可以随时北上，再次威胁京师洛阳；也可以西进，切断关中与南方的联系。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弥漫着一股恐慌的气息。
“大将军！”刘宏的视线转向何进，“你来说！该当如何！”
何进满头大汗，他哪里有什么主意，只能硬着头皮出列：“陛下，贼势猖獗，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稳固京师防务，再……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袁绍紧跟着出列，附和道，“大将军所言极是。南阳地势复杂，贼军新胜，士气正盛，我军不宜轻出。可先命荆州各郡县自行坚守，待我军休整完毕，再图进剿。”
这番话，立刻引来不少世家官员的点头称是。
他们嘴上说着稳妥，心里想的却是，谁愿意去啃南阳这块硬骨头？
那可是二十万黄巾，不是两万！
谁去，谁就是送死！
陆恒站在队列中，看着这群人的嘴脸，心中只觉得一阵冷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太尉袁隗，颤巍巍地走了出来：“陛下，贼势滔天，非一将所能平定。老臣以为，当效仿前例，分遣诸将，各领一军，分头进剿。冀州、兖州、青州等地黄巾余孽亦有崛起之势，不可不防。”
刘宏烦躁地摆了摆手：“那就派！谁能去？”
殿中，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陆恒向前一步。
“陛下，臣有话说。”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聚焦到这个年轻的都亭侯身上。
“南阳之乱，若不尽快平定，必成心腹大患。但贼势浩大，确非一将之功。臣以为，可兵分三路。请陛下即刻任命卢植将军为北中郎将，朱儁将军为右中郎将，分别负责冀州、兖州、青州等地的平叛事宜。”
卢植和朱儁都是朝中有名的宿将，由他们出面，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刘宏点了点头：“准了。那南阳呢？谁去？”
“臣举荐一人。”陆恒的声音清晰有力，“前中郎将，皇甫嵩！”
皇甫嵩！
这个名字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连龙椅上的刘宏都愣住了。
谁不知道，皇甫嵩当初就是因为得罪了宦官张让，才被诬陷入狱，至今还被圈禁在家。
陆恒此刻举荐他，简直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抽了张让一个耳光！
果然，侍立在皇帝身侧的张让，那张老脸瞬间就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万万不可！”一名亲近阉党的御史立刻跳了出来，“皇甫嵩乃待罪之身，怎可委以重任！陆将军此举，莫非是想与罪臣结党，藐视朝廷法度吗？”
“放屁！”曹操猛地出列，对着那御史怒目而视，“皇甫将军用兵如何，天下皆知！如今国难当头，正该不拘一格，起用良将！尔等食君之禄，不思为国分忧，反倒在此 陷害忠良，该当何罪！”
“你……”那御史被曹操的气势所慑，一时语塞。
朝堂之上，立刻分成了两派，吵作一团。
“够了！”刘宏被吵得头疼欲裂，猛地一拍龙椅。
他看向陆恒，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猜忌。
他当然知道皇甫嵩是个人才，但他更不喜欢看到自己的臣子结成一派。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皇甫嵩，可以起用。就任他为左中郎将，总领荆、徐、扬三州军事，主攻南阳！”
张让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却不敢再多言。
刘宏话锋一转，目光落回陆恒身上。
“不过，南阳贼军势大，皇甫嵩手中无兵。陆爱卿，你的云中军，骁勇善战。便从你军中，调拨五千精锐，划归皇甫将军麾下，助其平叛吧。”
此言一出，何进和袁绍等人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手玩得漂亮！
既用了皇甫嵩的才，又削了陆恒的兵！
五千云中精锐，那可是陆恒的命根子！
陆恒的面色平静如水，他躬身一礼，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