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低声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去了以后,孙夫人就在逼问孙大人,是不是来这里跟人私会的,跟谁私会……奴婢也没敢问。”
砰的一声巨响,威国公把怀里装棋子的玉盒重重放在桌子上。
他脸色阴沉,什么也不解释,就大步朝许夫人的院子走去。
威国公走进西厢院,尚嬷嬷像只淋雨衰老的鹌鹑般,缩坐在廊下走神。
抬头看见威国公气势汹汹赶来,尚嬷嬷急忙起身,眼底闪过慌乱。
“老爷,您怎么来了?夫人……夫人她刚睡下。”
“滚开!”威国公猛地一推,尚嬷嬷险些一个跟头翻过去。
幸好一只手及时伸来,扶住了她。
尚嬷嬷惊魂未定,回头看去,先望见一双黑冷平静的凤眸。
是许靖央带着竹影跟过来了。
尚嬷嬷顿时感到愧疚地低下头:“老奴多谢大小姐。”
“无妨,母亲身子可还好?”许靖央状似随口一问。
尚嬷嬷沉默片刻,说:“夫人好全了,不惧风雨也要出门,老奴劝不住。”
许靖央唇角一抿:“你辛苦了。”
正说着,屋内传来剧烈的争吵声。
威国公嗓门大,吼起来似乎连房檐瓦片都跟着震荡。
“阿祥说你穿着尚嬷嬷的衣裳出门,去偷偷见你表哥,你们背着我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爷想多了吧?我去外宅,只不过是听说你养外室,作为妻子,我自然是嫉妒愤恨!我巴不得撕了她们!”
当着威国公的面,许夫人倒是敢发脾气了。
她太熟悉自己丈夫的脾气,知道怎么拿捏他。
果然,听了许夫人的话,威国公被她带歪了,揪着她的善妒不停说。
许靖央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廊下,望着落雨的天,如霜雪般的面容英美清冷。
不一会,就见威国公重重甩帘出来,脸色阴沉至极,而屋内传来许夫人断断续续的哭声。
许靖央跟上威国公的脚步离去。
到了书房,威国公牛饮似的喝了一壶茶,就气愤说道:“你母亲真是个疯子,许家无男丁,她一点也不着急,今日之事若传出去,会害我在外面丢了人……”
越说,他越生气,甚至声音愤怒阴冷地说了句:“她若再发病,我定不叫郎中给她看了!”
许靖央在旁边坐下,姿态如青玉淡冷。
“父亲,这事得深想,我觉得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连我都不知道父亲养外室,母亲却好似提前知晓一样,”许靖央语气和缓,更像循循善诱,引导威国公自己去想,“她不仅知道外宅在哪儿,还知道避着我们偷偷出去,会见孙表舅。”
威国公脸上也跟着露出狐疑思考的神色。
许靖央:“会不会……这四个美妾,就是母亲让孙表舅找来的?”
威国公眉心一跳:“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太多了,母亲从前怎么对付潘姨娘和春云的,父亲难道还想不到吗?”
许靖央声音幽幽:“她敢收买丫鬟给春云的孩子调包,焉知不会让外室假怀孕,最后抱个别家男丁过来。”
威国公顺着她的话,思索喃喃:“没错,这确实像她的性格!”
许靖央轻轻拍桌,威国公却觉得犹如雷声炸耳。
“父亲,一定要防备孙表舅,他不知怀揣什么心思,若乱了我们许家血脉,该是谁的过错?会不会盯上的,就是咱们九代皆可世袭的爵位?”
威国公猛地站起身,大口喘息,目眦剧烈。
“这些卑鄙小人!我倒还怀疑,这位孙表哥从前不常与我们走动,怎么如今这样热心,还以为是他想要巴结我们,没想到,心思真是歹毒啊!”
威国公自己也清楚,他最在乎的就是男丁,若真有了儿子,还被外人把控在手中。
那整个威国公府的爵位,岂不是要便宜别人了?
他大掌拍桌:“岂有此理,我去杀了冯窈窕这个贱人!”
冯窈窕正是许夫人的闺名。
威国公一举拔出墙上挂剑,寒光闪烁,便气势汹汹杀敌似的要出门。
许靖央语气缓缓:“父亲若是此时背上杀妻罪名,有理也变无理。”
威国公脚步顿时僵在门口。
他猛然回身:“靖央,那你说怎么办,为父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许靖央为防这个心狠绝情的父亲日后反咬一口,于是语气幽幽。
“其实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母亲为何偷偷去见孙表舅,还有待查证,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孙表舅肯定不怀好意。”
“没错!”威国公重重点头。
许靖央便道:“父亲完全可以对他下手。”
威国公怔了怔,眼中怒火有些许迟滞:“谈何容易?他妻子陆氏,乃皇后胞妹啊。”
许靖央红唇溢出呵笑。
“皇后素来最重清誉,如今父亲手中正握着孙家的把柄,前日孙夫人登门替其表兄请罪,说是为当年打断大伯腿的事致歉,实则言辞倨傲,毫无悔意,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父亲不妨借机上奏弹劾,一则控诉孙家包庇凶徒之罪,二则揭露他们为逼大伯忍气吞声,竟使出下作手段,借着送美妾之名行离间你们兄弟,这般欺压朝臣、败坏纲常,实在有辱陆家门风。”
威国公一惊:“我还能这样做?得罪陆家怎么办?”
“你方才有多愤怒,上奏弹劾诉苦的时候,便可以有多委屈,陆家定会派人登门,你再佯装大度,此篇揭过,他们自会恨始作俑者孙表舅。”
许靖央说罢,站起身:“当然,父亲也可以不听我的,任人欺负就是,兴许孙表舅正喜欢你糊涂的样子。”
威国公当即道:“惯着他?除非老子的姓氏倒着写!我这就写奏!”
许靖央要走,威国公连忙拦住她。
“靖央,你等着,一会帮为父看看言语合适与否。”
许靖央扬起眉梢:“好。”
她根本不急着直接揭穿他们的奸情,而要等着威国公心中那个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再将那层窗户纸点破。
到时候,威国公恐怕当真会气的杀了许夫人也说不定。
傍晚,许夫人得知自己又被禁足了,气的在房间里摔砸器具。
她刚举起一个瓷瓶,尚嬷嬷就连忙抱住。
“夫人,您再摔,老奴可就不收拾了!从前您院子里十几个人,如今就剩下老奴一个,长出六只手,也忙不过来了!”
尚嬷嬷难得硬气,许夫人瞪圆了眼睛,跌坐回榻上。
“我这是又着了许靖央的道了,她怎么会算的那么准,这不对……她怎么可能知道?”
要想设计这件事,除非许靖央知道她跟孙争言的关系。
可是没道理啊!许靖央从何得知?
许夫人捂着疼痛的心口,缓缓扶着床栏坐下。
她泪如雨下:“我前世大概是欠那孽种的,今生才会被她如此折磨……尚嬷嬷,表哥会不会厌弃我了?”
说着,她缓缓抚上自己的脸,有些疯魔似的跑去镜子前。
“太多皱纹了,我怎么还会有白发……我已经太久没吃燕窝了,太久没用珍珠粉敷脸,我不是郡主的母亲么?我应该拥有诰命一样的待遇!他们敢这么对我,我应该去报官!”
尚嬷嬷看着她的模样,实在懒得再劝什么,借口煎药,转身出去了。
许夫人最后抱着妆匣,滑倒在地大哭。
她突然觉得许家就是一个窒息的牢笼,让她变成了见不得光的老鼠。
再这样活下去,许靖央肯定会活活逼死她的。
“筝儿,为娘好想你啊……”
若许柔筝在,母女俩至少能联手,岂会让许靖央这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