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争言脸色只变幻须臾,便沉稳下来。
他坐去孙夫人身边。
“夫人当真想知道?”
“我问你话,自然是不想你再卖关子。”
孙争言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
孙夫人顿时睁大眼:“什么?许夫人想和离?”
“夫人小声些,这毕竟是表妹家丑,不可外传。”
“她岂敢和离?没了威国公府,没了昭武郡主,她还算什么?”孙夫人掩唇惊讶。
孙争言便仿佛为难叹息:“她咽不下这口气,亲生女儿帮着婢女爬床,纵容威国公对她掌掴,我表妹也是个心气儿高的,岂能容忍?”
室内烛火啪的一跳,墙上映出孙争言不动声色将妻子搂在怀里的身影。
孙夫人没有挣扎,而是垂眸想着这件事,自然而然靠进丈夫怀里。
“丈夫不疼,女儿不亲,她又没了儿子,只能找我想办法帮忙。”孙争言手掌轻轻抚摸孙夫人的肩膀。
渐渐地,气氛和缓下来,二人到底是夫妻。
孙夫人嗤的一声:“这许家,我瞧就没个好人,你也不许再管他家的事了,叫他们自己闹去吧。”
“我肯定都听夫人的,若不是我不想远在冀州的姨母担心,何必管她?”
孙争言说着,低头亲了一下孙夫人的脸颊。
孙夫人当即脸红了,推搡他:“都老夫老妻,你还这样,叫孩子们看见,笑话。”
“我只是感慨,幸好我有个好妻子,为我教育好了一双儿女,不像许家,成天闹出那么多的麻烦。”
一番话,将孙夫人哄得没了怀疑,服服帖帖地靠在他怀里。
孙争言年轻时候就长得英俊,如今上了年纪,也格外周正儒雅。
当年孙家其实是配不上陆家门阀的,但孙争言连中三元,年少成名。
状元游街时被孙夫人看见,于是一见倾心,不顾家中反对下嫁。
到如今婚后多年,孙争言一直体贴入微,她也满意。
许夫人那边或许真的是个意外。
床帐落下,夫妻二人又去夜话了。
他们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谁成想,次日早朝上,威国公一封状告孙家欺人太甚的奏折,竟当众递到了皇上手里。
金銮殿上,威国公掷地有声地控诉孙争言违背良心,帮助妻族包藏行凶之人,又送美妾离间许家兄弟。
那声泪俱下的模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孙争言当朝就愣住了,他心想:不是?他都没发脾气,这许撼山怎么好意思的呢?
“威国公,你怎么能这样,分明是你……”
不等他说完,威国公便扑通跪在地上叩首:“皇上,臣内宅被孙大人搅得糟乱,夫人也因此气病了,求您做主啊!”
孙争言在心里头直呼威国公不要脸。
美妾他也享受了,现在翻脸不认人?
再一抬头,站在前面的几位王爷,都回头,眼神森森地看着他。
晴天日光好,许靖央和许靖姿,一左一右地挽着梁氏在院子里走路。
梁氏需要慢慢康复,每日都得锻炼。
走了一会,就听见威国公大笑的声音,从月洞门那边传来。
不过片刻,他就迈着大步,如同一阵风似的走到跟前。
“大嫂,我大哥呢?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快叫他出来。”威国公眼神昂扬着得意,仿佛干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梁氏看着他:“他在书房里。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威国公中气十足地哈笑:“我在朝上重提大哥被打断腿一事,皇上体恤大哥受苦,特地赏赐了十几箱金银珠宝以作安慰。”
语毕,他又看向许靖央:“没想到,你出的主意当真管用,靖央,你是为父的好女儿,那孙争言当朝有口难言,吃了哑巴亏,痛快!”
许靖央但笑不语。
这就痛快了?他们还没登门道歉呢。
许靖央大伯从书房里过来,威国公立即过去,想跟他共分那十几箱赏赐。
直到许靖央淡淡开口:“这些都是给大伯的。”
威国公立时瞪眼:“没有我在朝堂上美言,皇上又怎么会重视这件事?”
“大伯是替谁断了腿,还需要我提醒?”许靖央冷冷的凤眸斜睨过来,威国公顿时噤声了。
他自知理亏,一甩袖:“别人闺女都孝顺,只有你,吃里扒外。”
威国公生气地走了。
梁氏有些担心:“靖央,不会因此得罪皇后娘娘吧?”
许靖央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不会,而且大伯母且坐着等,不久之后孙夫人的表哥就得登门道歉。”
果然如许靖央所说,只过了半日,孙夫人就带着自己表哥登门了,只是没想到,平王竟也跟着来了。
威国公陪大房的人迎见。
进入正堂后,平王对威国公谄媚的邀请视若无睹,径直走向门边那张圈椅,懒散地倚了进去。
他一身朱红锦袍,衬得肤色如冷玉般苍白,眉眼狭长如刃,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矜贵的慵懒。
“你们说你们的,本王只是来旁听。”
说罢,他狭眸环顾四周,没看见许靖央,他就收回了目光,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扶手,心不在焉起来。
前几天孙夫人有多么倨傲,今天就有多么谦卑。
她脸上满是歉意:“许大老爷、大夫人,你瞧,我表哥一回来,我便赶紧揪着他来登门道歉了。”
孙家表哥连忙拱手:“当年之事,是我不对,我年轻气盛,害了许兄一辈子,我真是该死啊!许兄,要不然,你打我两棍子,出出气吧。”
许大老爷跟梁氏对视一眼。
他们家人的态度也变得太好了。
见他们不说话,孙夫人给自家表哥示意。
于是,满当当的礼品被抬了进来。
这其中有许多宫中活血化瘀的药膏,一看就是皇后赠的。
毕竟孙夫人的表哥,自然也是皇后的亲戚。
皇后将态度摆了出来,许大老爷便道:“你们既然诚心道歉,我便也不计较了。”
孙夫人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平王站起来:“本王出去走走。”
威国公连忙跟过去:“臣领着王爷转转吧?”
“用不着你,回去呆着,你们这府里的路,本王闭着眼都会走。”平王说罢,径直走向隔壁院落。
穿过这条甬道,就到了威国公的院子里。
有下人从后面追上来:“王爷,您想去哪儿,奴才领您去。”
平王语调悠扬,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叫你们大小姐来,其余人还不够格接待本王。”
“大小姐?她正跟三小姐在前厅接待贵客。”
平王拧眉,脚步停下,回过头时,黑森森狭眸溢出危险:“还有比本王更尊贵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