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清幽的茶楼,白天的时候就客满为患。
楼上的雅间里,一位戴着兜帽又罩着斗笠的女子,不安地坐着,等待什么人到来。
片刻后,门被推开,孙争言走了进来。
在看见他的瞬间,女子立刻站起身。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孙争言的样貌,忽然明白,有些亲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父亲……”许柔筝大哭,跪拜在地。
孙争言连忙走过来,搀扶起她:“当真是你,筝儿?”
许柔筝悄悄地写信给他联络,他还以为是陷阱。
待私底下跟许夫人确认过后,才知道是真的。
许柔筝真的回京了,许夫人很是激动,恨不得亲自来见她。
“是我,父亲,”许柔筝垂泪不已,“老天有眼,女儿还能活着回来见到您。”
孙争言连忙把她搀扶起来。
他看着她的脸:“听你母亲说,你的脸……”
许柔筝动作顿了顿,伸手摘下斗笠和兜帽。
露出一张疤痕隆起的面容。
脸颊上从颧骨到嘴角的位置,有一道隆丘肉疤。
看起来格外可怕。
她的长头发也不见了,养了这些个日子,如今还是短发。
孙争言眼里的震惊,被许柔筝看见。
她哽咽道:“父亲,您一定要为我报仇,许靖央逼着母亲毁了我的脸,又给我扣上杀人的罪名,害我变成通缉犯,之后更是将我送到西北悔过庵,逼我做了尼姑!”
“我在那里受尽侮辱,过得生不如死,如果不是我还没见到您,怕死了都不能找到您,所以拼着一口气,终于回到了京城!”
许柔筝将自己这一路的遭遇,哭诉着说了出来。
孙争言听到最后,一拳锤在桌上。
“我的女儿,你受委屈了,许靖央心思狠毒,她得意不了多久的。”
“她定会有报应!”许柔筝说,话音一转,“可是父亲,我现在需要您给我一个身份,广平侯府的小公子对我一见倾心。”
“我们两个已经互诉情意,只是侯夫人嫌我是个奴婢,我若想嫁给小少爷为正妻,需要一个大小姐的身份,不知父亲可否为我运作……”
许柔筝眼神闪烁着可怜的光芒。
然,冯争言却感到为难地拧起眉头。
许柔筝心下一凛:“父亲,您可是为难吗?”
冯争言叹气:“不瞒你说,筝儿,我与你母亲情难自禁,才有了你,不过,我从未想过抛弃你,所以我安排了陶姑婆照顾你。”
“原本我们的计划是,让你进入威国公府,顶替许靖央的身份,但现在这个计划失败了。”
“我自己有发妻和子女,不敢将你带回府邸,就怕你被他们欺负。”
听到这里,许柔筝泫然若泣。
“女儿懂您的难处,能见到父亲,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冯争言忽而觉得她很可怜。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受了这么多苦,还如此乖巧懂事。
要不是许靖央,许柔筝该有多么明亮的未来?
“筝儿,你别灰心,虽然我不能收留你,但是我可以给你编造一个身份,就说你是我远亲的孩子。”
“也好……只要父亲不为难,筝儿都听您的。”
许柔筝说罢,又给他定心石:“只要我嫁入侯府,一定会成为父亲的助力,到时候别说一个许靖央,就是破坏我们家庭的威国公,我也会帮助父亲对付他!”
冯争言露出欣慰的神色。
“好孩子。”
许靖央突然搬离威国公府的消息,很快在京城里传开。
什么样的猜测都有,但是许家却无人回应。
许靖央在郡主府住得格外惬意,连踏星都单独拥有了一整个马厩。
她将百里夫人和木刀也接来居住,在外院给她们留了屋子,让她们平时跟着她练武,没事就去师父郭荣的武院加练。
私底下,她也暗中问了郭荣,百里夫人和木刀表现如何。
郭荣说:“一个玩命似的练功,另外一个玩命练功的同时,吃得太多了,徒儿,师父的米缸短短半月内,空了两轮了。”
许靖央忍俊不禁,又安排寒露送了许多东西过去。
这天,她正在教木刀用巧劲射箭。
竹影快步走来。
“大小姐,四少爷来了。”
许靖央去前院花厅接待了许鸣玉。
少年已经出落得更加挺拔俊朗,容颜出色,模样正气凛然。
“阿姐。”许鸣玉见到许靖央,立刻拜首作揖。
许靖央含笑:“玉哥儿,你瘦了,中午留下来用膳。”
许鸣玉点头,剑眉星目笑得极是好看。
“那我就不跟阿姐客气了。”
他坐下来,喝了几杯茶,照旧跟许靖央说起自己在宫中的公务。
许靖央知道他是个上进的性格,每个月御林军允许休沐两次,他一次都不要,一直在宫里巡逻。
由此他虽升的快,旁人却挑不出什么错来。
闲谈过后,许鸣玉说到家中的事。
“阿姐走后,我爹关了甬道,不跟二叔来往了,三叔和三婶告病,也不见他们了。”
许靖央笑容微淡:“你们这是何必。”
许鸣玉看着她:“因为大家都看得出来,是谁为这个家付出的多,二叔赶走你,是自断双臂,他很快会后悔的。”
许靖央一笑了之。
她不要威国公后悔,许夫人的事一旦暴露,她要他吐血、震惊,并且发怒。
许鸣玉沉默片刻,忽然说:“阿姐,我带你离开京城吧?”
许靖央正在饮茶,闻言忽然顿住,抬起凤眸有些惊讶。
“离开京城,去哪儿?”
“去你想去的地方,”许鸣玉很冷静地说,似乎已经考虑过很多次了,“只有我和你,只要你决定,我便立刻向宫中卸职,我也跟爹娘说过了,他们都支持我。”
许靖央放下茶盏,看出来他竟是认真的。
“玉哥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好不容易进入御林军甲字队,你距离你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怎会要跟我离开京城?”
许鸣玉抿紧薄唇:“我不想看阿姐再受委屈了,跟阿姐相比,我的官职其实算得了什么?”
许靖央凤眸漆黑地看着他片刻,终于懂了。
弟弟恐怕以为,她是被威国公赶出来的。
“玉哥儿,”许靖央声音变得柔和,“是我自己要搬出来的,这是我一直在等的时机。”
许鸣玉一怔:“阿姐……你早就想走了?那我们和三叔他们,是你的累赘吗?”
许靖央摇头:“当然不是,你们是我的家人,只不过有些事我需要出来才能做。”
“原来如此……”许鸣玉好像如释重负。
走的时候,许鸣玉反复叮嘱:“阿姐,我会利用每个月两次的休沐机会来看你,你有不开心的,也要告诉我。”
许靖央颔首:“我知道了,三妹妹也经常来陪我,你不用担心。”
看着她,许鸣玉似乎有许多感慨想说,可最后只变成了一双看起来有些湿漉的黑眸。
“我会更努力,早点让你们能依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