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摇曳,将那满室华彩映照得光怪陆离,莫名透着一股寒意。
众人移步至外殿稍远处的角落,佟老太医这才敢将声音压得极低。
他说:“皇后娘娘本就忧思过度,郁结于心,病根深种,已是油尽灯枯之象……如今又遭此大劫,寒气侵入五脏六腑,身子彻底撑不住了。”
“老臣无能,回天乏术,约莫,也就这几日的光景,还请殿下早做准备。”
“几日……”平王与陈明月如遭雷击。
他们身体皆是一僵,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萧贺夜眉头紧蹙成川,烛光跳跃,他面容更显深刻。
“难道再无他法?或用些参茸猛药,再试一试?只要能延得一时半刻,也未必没有转机。”
佟老太医缓缓摇头,声音沉痛:“宁王殿下,非是老臣不肯尽力,实在是……神仙难救啊!”
佟老太医当初是太医院的院判,如今太医院许多太医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如果他说不能,那确实难救了。
萧贺夜和许靖央沉默下来,两人情不自禁看向平王。
只见他僵立在原地,浑身湿透的锦袍仍在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晕开一小滩深色的水渍。
那双狭长的凤眸殷红如血,里面翻涌着巨大的悲痛。
许靖央仿佛能切身体会到他的痛苦。
她顿了顿,看向佟老太医:“无论如何,还请太医先开方用药,尽力维系,我们再在各个郡县张贴皇榜,寻求民间医术高超之人,兴许还有希望。”
佟老太医躬身拱手:“老臣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负所托。”
陈明月连忙叫人送佟老太医去开药。
此时,一名平王的亲卫步履匆匆踏入殿内,神色肃穆凝重。
他快步走到平王身侧,附耳低语。
“王爷,下午在御花园嚼舌根的那两名宫女,受不住宫刑,已经断气了。”
“但卑职奉命去宫务司彻查她们底细,发现她们入宫初期,曾是长公主府上的二等宫女,后来长公主搬离宫廷,她们才被分派到各处当差。”
“又是她!”平王咬牙攥拳,双眸血红!
若不是长公主这些年跟皇后斗的不死不休,如今还拿萧宝惠这样的软肋刺激皇后,皇后根本不至于油尽灯枯!
平王忽然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寒风,不顾一切地就要往殿外冲去!
“站住!”萧贺夜反应极快,身形一闪,一把死死拽住他的手臂,“你想干什么?”
平王猛地甩开他的手,因用力过猛而微微喘息,脸色阴鸷冰冷得如同殿外乌黑的夜。
“她害我母后!我要她的命!”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萧贺夜挡在他身前,声音冷沉如寒铁:“你此刻就算提剑冲进长公主府将她杀了,又能如何?除了授人以柄,背上弑亲的罪名,让朝局更加动荡,让母后即便在最后时刻也难以安心之外,解决不了任何现状!”
许靖央跟着道:“平王殿下,还请三思,若意气用事,就是着了她的道。”
太子刚被皇帝罢免许多政务,若平王也因冒犯被处罚,正是长公主所想要看见的。
“那我就去找能收拾她的人!”平王喉头滚动,嘶哑愤怒。
说罢,他径直冲出了凤仪宫。
许靖央皱了皱眉,知道拦不住他。
这一腔怒火,还得让他发泄出来不可。
不一会,白鹤进来启禀:“平王殿下朝皇上的寝宫去了。”
萧贺夜按了按眉心。
“本王去看着他,你暂且守在这里。”他跟许靖央说罢,便匆匆大步出去。
他们走后,许靖央召见皇后的大宫女。
大宫女伺候皇后多年,忠心耿耿,这会儿,眼眶通红,面色沉重不已。
许靖央道:“将宝惠那件血衣,拿来给我看看。”
片刻,大宫女将血衣奉上,看见那样沉红的鲜血,许靖央眼神也跟着一沉。
大宫女哽咽说:“北梁虽然还回来了许多东西,可是没想到,公主的血衣竟夹在其中。”
“他们说公主死时,被愤怒的北梁人扒了衣服,故而衣不蔽体,若不是如此,皇后娘娘也不会悲痛欲绝,精神恍惚了!”
许靖央手指缓缓拂过上面的血渍,她凤眸黑沉如刀。
这确实是萧宝惠的衣物不错,可是……
许靖央抖开这件衣裙,从上看到下。
只一会,她眼中划过一抹庆幸,淡淡的,不易察觉。
许靖央将血衣放下:“这是假的,虽是宝惠衣裳,却不应该是她的血。”
大宫女连忙抬头,眼里迸发出希冀。
“昭武王,您如何确定?”
“这件衣服上的血色不对,若真如北梁所言,宝惠遇害时身着此衣,从遇害之日算起至今,血迹早该变成暗沉墨红色,可眼前这血色仍透着些许明红,时间对不上,所以是假的。”
许靖央历经沙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血色浸染会是什么样子。
许靖央又道:“宝惠出事时,她按理说已经怀孕五个月有余,这件衣服的腰身这么小,怀着孕的她怎么可能穿得下?”
大宫女顿时喜极而泣,抓住血衣看了又看,连忙说:“没错,没错!这衣服腰身窄,还是公主出嫁之前的尺寸。”
想来定是有人伪造,可那人却忘了宝惠出嫁,怀有身孕以后,身形是会变得。
这样拙劣的谎言,却能伤害到一个真正爱女儿的母亲。
大宫女拿着血衣,扑到皇后的床榻前,哽咽着说:“皇后娘娘,您知道吗,这件血衣是假的!公主她肯定还活着!您一定要撑住,撑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