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残留的冰冷与门外远去的脚步声交织,像两条绞索,一紧一松地勒在脖颈上。徐文祖的“时间不多了”不是警告,是宣告。他在催熟他的“作品”,用恐惧,用饥饿,用隔壁那双浑浊贪婪的眼睛。
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墙壁,直到四肢的颤抖渐渐平息。胃里空荡荡,但更深处,某种东西正在饥饿地苏醒。不是对食物的渴求,是一种更原始、更黑暗的……躁动。
前世那些被刻意埋葬的记忆,像沉船里的腐尸,在高压下开始上浮。冰冷的刀刃切入皮肤的触感,猎物濒死时喉管里发出的嗬嗬声,还有那种凌驾于生命之上、掌控一切的……病态快感。
不。
我猛地甩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驱散那些可怕的幻象。我是来求生的,不是来变成怪物的!
手腕上的念珠硌得生疼。奶奶的面容在脑海中模糊地闪过,带着温暖的担忧。
可是……温暖救不了我。担忧挡不住徐文祖的手术刀,也喂不饱门外那双饥饿的眼睛。
求生的欲望像野火一样烧灼着我的五脏六腑。它开始扭曲,变形,与那些上浮的黑暗记忆媾和,滋生出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念头——
如果……如果“扮演”呢?
不是真正的觉醒,不是沦为杀戮的怪物。而是利用那个“我”留下的阴影,利用徐文祖和作家他们的“期待”,扮演一个他们想要看到的、正在“苏醒”的掠食者。
用伪装,换取生存的空间。用表演,争取反击的时间。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住我几乎要被绝望压垮的意志。
风险巨大。一旦开始扮演,就等于在深渊边缘跳舞,随时可能假戏真做,被那黑暗彻底吞噬。
但……还有别的路吗?
等死?或者像那些“墙纸”一样,成为徐文祖的收藏品?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房间那面肮脏的镜子前。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神却不再是纯粹的恐惧,那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冰冷,锐利,像冰层下流动的暗河。
我抬起手,不是去触摸镜面,而是慢慢解下了左手腕上的那串念珠。
深褐色的珠子脱离皮肤,留下一圈浅浅的压痕。那股微弱的、象征“正常”与“庇护”的暖意,随之消散。
我将念珠紧紧攥在手心,然后,拉开了衣柜的门,将它塞进了最深处,埋在那几瓶宝贵的矿泉水下面。
埋葬过去,才能扮演未来。
然后,我转身,拉开了304的房门。
走廊空荡。但我能感觉到,暗处的窥视无处不在。
我没有犹豫,径直走向楼梯,下楼。
目标明确——严福顺的管理员室。
门依旧虚掩着。我这次没有敲门,直接推开。
严福顺正背对着我,在冰柜前弯腰翻找着什么。听到动静,她猛地直起身,手里拿着一块用白色油脂纸包裹的、颜色深暗的东西。看到是我,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迅速将那包东西塞回冰柜,砰地一声关上柜门。
“你……你怎么又来了?”她的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没有理会她的问题,目光落在冰柜门缝那抹新鲜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痕迹上。
“我饿了。”我说,声音平静,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
严福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她打量着我,脸上那程式化的慈祥笑容有些挂不住:“饿了自己去厨房找吃的,我这里……”
“厨房的东西,喂不饱。”我打断她,向前走了一步,逼近她。我的目光没有躲闪,直直地看向她帽檐下那双有些慌乱的眼睛,“我要‘那个’。”
我没有明说“那个”是什么,但她瞬间就明白了。
她的脸色变了几变,从惊愕到恼怒,最后沉淀为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恐惧和某种诡异兴奋的复杂情绪。
“你……”她上下打量着我,像是在重新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你知道你在要什么吗?”
“我知道。”我迎着她的目光,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与徐文祖有几分相似的、冰冷的弧度,“而且,我觉得……‘他’会希望我这么做。”
这个“他”,不言而喻。
严福顺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下。她看着我,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对徐文祖意志的恐惧和某种扭曲的“职责感”占据了上风。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冰柜,动作比刚才慢了许多,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她拿出刚才那包用油脂纸包裹的东西,递给我。
“拿去吧。”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颤抖,“别……浪费了。”
我接过那包东西。入手沉甸甸,冰凉,隔着油脂纸也能感觉到里面那块东西不规则的形状和某种……令人不适的韧性。
我没有道谢,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管理员室。
回到304房间,关上门。
我将那包东西放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蹲下身,慢慢解开油脂纸。
里面,是一块颜色暗红近黑、带着部分皮肤和少量脂肪的……肉块。肌肉纹理粗糙,绝对不属于任何常见的食用牲畜。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臊气味扑面而来。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我强压下呕吐的欲望。
我知道这是什么。
也知道,一旦跨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扮演,需要道具。需要……融入。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块冰冷的肉。
然后,猛地收回了手。
还不够。
仅仅拿着它,还不够。
我需要……更进一步的“表演”。需要让那些窥视的眼睛,看到他们想看到的“迹象”。
我的目光,缓缓转向房间那面人皮墙壁。
眼神,一点点沉淀下来,变得空洞,冰冷。
像极了照片里,那个前世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