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中再乱,但何忠良整个人看上去却是不动如钟,稳如泰山。
朴民走到保险柜前,似乎不经意地拉了拉保险柜的门,发现是锁着的,才转过身,对何忠良笑了笑:“看来课长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啊。”
何忠良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朴民皱了皱眉,看了何忠良一眼,才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是,课长……好的,我明白了……马上就去办!”
朴民放下电话,脸上露出一丝急切:“是课长的电话,有紧急任务,我得马上过去。毓良,你自己在这里等吧。”
“不了,课长既然在外面,我在这里等也是白等,一起出去吧。”何忠良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和朴民一起出了铃木晴子的办公室。
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就拿起帽子和公文包,快步走出了警察厅大楼。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何忠良却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
朴民的怀疑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头。
“大光明”电影院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和香烟的混合气味。
银幕上正放映着一部美国好莱坞的黑白电影,男女主角的对话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一丝沙哑的电流声。
何忠良坐在后排的一个角落里,将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个脸。他假装专注地看着电影,手指却紧紧攥着放在腿上的一份《新京日报》。
这份报纸里,藏着他从铃木晴子办公室里偷出来的军事计划胶卷。他的身边空着一个座位,那是接头人的位置。
按照约定,接头人会在电影放映到一半时出现。
何忠良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入口处,心里盘算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今天朴民的突然出现,让他意识到情况比想象中更加危险,这次情报交接必须格外小心。
电影放到一半,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在何忠良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他没有看何忠良,目光同样盯着银幕,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今天天气真热。”
何忠良心中一凛,这是接头的暗号。他不动声色地回应:“是啊,听说晚上要下雨。”
确认了身份,两人不再说话,继续“看”着电影。何忠良将腿上的《新京日报》轻轻往旁边挪了挪,放在了两人之间的空位上。
中年男人的手看似随意地放在腿上,然后慢慢移向报纸,手指触碰到报纸的边缘。
就在这时,电影院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束扫了进来,伴随着粗暴的吼声:“所有人不许动!例行检查!”
那中年人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何忠良,只见对方脸色也是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都老实坐着!把证件拿出来!”几个穿着黑色制服、戴着帽子的特务在一个人的带领下,快步走进电影院,领头的正是朴民!
朴民手里拿着手电筒,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观众席,一步步朝着后排走来。中年人感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能清楚地看到朴民脸上那抹冷酷的笑容。
怎么办?情报还在报纸里!如果被搜出来,不仅自己完了,整个革命党组织都可能暴露!
千钧一发之际,身边的何忠良突然咳嗽了两声,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去捡什么东西。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他的手飞快地将那份《新京日报》卷成一团,塞进了旁边座位上一个角落里。
这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几乎在朴民的手电筒光束照过来的前一秒完成。
朴民带着特务走到何忠良面前,手电筒的光直直地照在他的脸上:“毓良?这么巧,你也来看电影?”
何忠良被强光刺得眯起了眼睛,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略显惊讶的脸:“朴民君?怎么是你?我……我就是出来放松一下。”
朴民的目光在何忠良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他身边的中年男人:“看电影?一个人?”
中年男人站起身,微微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给朴民:“长官,这是我的证件。”
朴民接过证件看了看,又还给了他,随即把手一挥:“搜!”
立刻上来两个特务,把中年男人全身搜了一遍,并没搜出什么。
然而中年男人的脸色却是大变,幸亏是在电影院,没人能看得出来。
他变色是因为发现朴民已经有意无意地把角落里那份《新京日报》拿在了手中。
中年男人强装镇定,看向何忠良,只听何忠良不紧不慢道:“朴民君,这么热的天还辛苦你出来执行任务,真是不容易。”
这时,朴民手下的一个特务跑了过来,低声说:“头儿,前面都查完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朴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何忠良和那个中年男人,攥紧手里的报纸道:“你小子偷懒跑出来看电影,可不就是我受累了!走吧,回去也该下班了。”
“走。”何忠良嘿嘿一笑,起身跟着朴民一起走了,转身的一瞬间,那个中年人只感到何忠良碰了一下他,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把一个什么东西塞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不就是那个微型胶卷!
中年人坐下来继续看电影,心中却被一阵狂喜覆盖。
他感到自己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几乎要瘫倒在座位上。
看着银幕上依旧闪烁的画面,中年人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刚才的惊险一幕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
他不知道何忠良是什么时候把报纸中的胶卷取出来的,看情况,应该完全没机会啊。
不管了。
继续看了十分钟电影后,中年人悄然退场,把情报安全带了回去。
夜色渐深,新京的弄堂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打破这沉沉的黑夜。
一家看似普通的裁缝铺后院,却亮着一盏昏暗的红灯,灯光透过窗户上的油纸,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