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情况,日本方面是不太在意的,甚至认为这是个拿捏苏联的点。
从铃木晴子并不把这个情报当成有价值的消息,就能看出日本方面上上下下都不在意这件事情。
但苏联丑事暴露,就尴尬得很,只好延缓了策动外蒙古独立的计划,并且被迫给了革命党一些好处,用以抚平革命党的怒火。
大同广场周围的建筑在烈日下投下扭曲的阴影,何忠良坐在办公桌前,指尖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香烟,目光落在摊开的《满洲文学》稿纸上。
纸上是几首堆砌着“日满亲善”辞藻的诗歌,字里行间透着虚伪的谄媚,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钢笔在几处用词生硬的地方画了圈,仿佛真的在认真审稿。
为侵略者歌功颂德,就是他能够兼任编辑和特务的原因,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就是收入翻倍,米票也终于能拿到一级的,每月十斤大米十斤白面,算是勉强够吃了。
“佟君,这份稿子下周要加急排版。”隔壁桌的同事探过头,压低声音道,“听说上面要拿去送给来访的日本文化代表团。”
何忠良“嗯”了一声,笔尖顿了顿,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他不动声色地用稿纸角擦了擦,目光却瞥向了门口。
一楼通往地下室的铁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其中夹杂着几个生硬的中文词汇,还有行刑的惨叫声,像是在审讯。
从三天前开始,特务课就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山本隆一的脸色比往常更加阴沉,朴民带着手下频繁外出,回来时总是一脸肃杀。
何忠良凭借着在特务课里的“资历”和铃木晴子有意无意的泄露,得以接触到一些边缘信息,而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正在他脑海中拼凑出一个让他内心震动的轮廓。
“听说了吗?”另一个同事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他的耳朵,“二科抓了个硬点子,审了两天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何忠良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收紧,烟灰簌簌落在桌面上。他没有转头,只是用眼角余光扫了对方一眼:“什么人?”
“不知道。”同事摇摇头,眼神里带着惊恐和好奇,“听说是从奉天来的,好像跟中统有点关系。朴科长亲自审的,昨天晚上还听到里面枪响了,也不知道是吓唬人还是真开枪了。”
中统。
这两个字像一根细针,猛地刺了何忠良的心脏一下。他表面上依旧平静,甚至还伸手弹了弹烟灰,语气淡漠地说:“这种事少见多怪,咱们这儿哪天没枪声?”
“那不一样。”同事缩了缩脖子,“以前抓的那些,要么是抗联,要么是军统,中统的人……好像还是头一次抓这么硬的。听说朴科长都快被气疯了,那家伙嘴太严。”
同事的话像一颗颗石子,投入何忠良心湖,激起层层涟漪。中统与军统,向来是同室操戈,明争暗斗从未停止。
在西安站时,他就没少和中统的人打交道,彼此之间的嫌隙甚至超过了对日本人的憎恨。毛人凤曾不止一次在内部会议上强调:“宁可错杀中统,不可放过一个共党。”
但此刻,听到“中统特务”、“拒不投降”、“快要死了”这些字眼,何忠良的内心却无法保持平静。
他不是圣人,也清楚国革两党之间的矛盾根深蒂固。但在新京这个日伪盘踞的魔窟里,在民族大义面前,那些内部的纷争似乎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那个被审讯的中统特务,无论他过去对革命党做过什么,此刻他面对的是华夏民族共同的敌人——日本侵略者。
如果他能在严刑拷打下拒不投降,就证明他还有着华国人的脊梁。
“佟君,你发什么呆呢?”同事推了他一下。
何忠良回过神,掐灭烟头,淡淡一笑:“没什么,想起一篇稿子还没改完。”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稿纸上,但那些文字却再也无法进入他的视线。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同事的话:“审了两天了,什么都没问出来”、“昨天晚上还听到里面枪响了”、“嘴太严”。
一个念头在何忠良心中逐渐成形:要是他能再挺过一天,就救他!
这个念头让何忠良自己都吃了一惊。
其实很多人有个误区,就是军统和中统是死对头,相互之间比对待敌人都狠。
这明显是电视剧看多了,军统和中统的矛盾是争宠,是资源之争,和谁更重要之争。
但到底是自己人,不可能明目张胆自己打自己的。
当然,也不可能亲如一家。
像现在这种事,中统的人被抓,军统的人充其量就是不帮忙,绝不可能反而想法去害死他。
可是,不救吗?想到那个素未谋面的人,在阴暗的审讯室里遭受着非人的折磨,可能随时会被一枪打死,何忠良的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喘不过气。
他穿越到这个时代,目睹了太多同胞的苦难,亲手杀了太多的日本鬼子和汉奸,他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但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底线:绝不眼睁睁看着抗日的同胞死在敌人手里,尤其是在他们还在坚持抵抗的时候。
“叮铃铃——”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划破了办公室里压抑的空气。
何忠良心中一紧,拿起听筒,里面传来铃木晴子冰冷的声音:“佟毓良,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是,课长。”挂了电话,何忠良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起身走向铃木晴子的办公室。
他知道,无论救与不救,他都需要先弄清楚那个中统特务的具体情况,以及对方被关押的地点。
铃木晴子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樱花香水味,与外面的汗臭味形成鲜明的对比。
铃木晴子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何忠良进来时,她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