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完全散尽，终点线旁，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嗓门儿压得极低：
“卧槽！老张，你也瞅见了？我他妈还以为自己跑缺氧，眼前冒金星呢！”
一个战士揉着眼睛，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旁边被叫老张的战士立马缩脖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滚蛋！少攀扯老子！老李的检讨还一个字没动呢！我可啥也没瞅见！眼瞎，懂不懂？”
“啧！不是鬼！”先头那战士急得直跺脚，“我说的是那俩鼻头！红的！还他妈是个大x！跟刚让检疫站盖了戳的猪似的！”
“啊？你也瞅见了？！”老张眼睛瞬间瞪圆，声音差点没收住，赶紧又压下去，“我就说嘛！楚之墨和田桉，俩糙老爷们，学文工团小姑娘描眉画眼？还专挑鼻头画红叉？这不扯淡嘛！”
“谁干的？”
”还能有谁？”旁边另一个老兵叼着草根，一副“你懂个屁”的表情，“肯定是他们装备中心那位活阎王，夏书柠呗！八成是昨儿训练垫底了，赏的标记……”
“我的个亲娘嘞！”老张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着，“装备中心也玩这么野？比咱一线侦察连还狠？落后就给画个红鼻头？这他妈……这他妈是精神攻击啊！”
“嘘！”叼草根的老兵脸色一变，一把捂住老张的嘴，紧张地左右张望，活像地下党接头，“祖宗！你小点声儿！想让夏阎王听见，也给你盖个新鲜出炉的戳儿是不是？麻溜儿闭嘴！”
……
楚之墨和田桉呼哧带喘地冲过终点线，手指下意识地就摸上了鼻尖。
两人心里七上八下，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生怕下一秒就沦为全场的笑柄焦点。
可怪了！
预想中的哄堂大笑、指指点点、好奇围观……屁都没有！
偌大的训练场，那些刚还生龙活虎的战友们。
此刻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要么假装系鞋带，要么抬头研究天边那朵长得像馒头的云彩。
视线死活不肯往他俩脸上招呼。
偶尔有视线不小心跟他俩对视的，立马跟触电似的弹开，活像看了啥不该看的东西。
楚之墨长舒一口气，顿时眉开眼笑，用胳膊肘捅了捅田桉，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莫名的得意：
“嘿！瞧见没？这就是咱夏团长凶名赫赫带来的特殊福利！头回体验，倍儿爽！生人勿近、闲人免瞅……”
田桉还有些懵：“啊？这……这和夏团长有啥关系？大家是没看见吧？”
楚之墨反手指着自己红鼻头，一脸“你太天真：
“关系大了去了！你用脚后跟想想，从终点线走到这儿，有一根人毛敢凑上来问一句‘哥们儿，你这鼻头是让门挤了还是让驴啃了’吗？有吗？”
他夸张地环视一周，果然，方圆十米内，人群自动清空一小片。
“连多看一眼的都跟做贼似的！为啥？怕惹祸上身呗！这就是夏阎王的威慑力！懂了吧？”
田桉恍然大悟，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连连点头：“懂了懂了！那我可就真放心了！”
只要没人当面让他下不来台，背后爱说啥说啥去。
晨训结束，队伍拉向食堂。
楚之墨和田桉两人原本连食堂都不敢去，打算溜回宿舍啃点饼干，把这顿早饭对付过去。
这下彻底放了心。
反正自己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镜子看鼻头，只要没人提，就当它不存在好了！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两人昂首挺胸走进食堂，果然如他们所料。
打饭窗口，掌勺的大师傅瞄了他俩鼻头一眼，手一哆嗦，多给楚之墨舀了半勺咸菜疙瘩；
过道里两个兵，一见他俩走近，立马一个假装咳嗽一个低头；
他俩经过餐桌旁，那几桌人仿佛排练过，齐刷刷低头猛扒饭，动作整齐划一。
没有任何人出声询问或嘲笑。
两人坦然自若地打好饭，找了个角落坐下。
楚之墨甚至胃口大开，狠狠咬了一口馒头，含糊不清地对田桉说：“看，我说什么来着？吃饭睡觉，啥也不耽误！”
田桉也笑了，低头喝了一大口粥，鼻尖那抹红色在食堂的灯光下，似乎也没那么刺眼了。
西北这边的早饭，朴实得有点心酸：杂粮窝窝头，齁咸的腌萝卜条，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饿了一早上的汉子们，打好饭菜，没人废话，整个食堂只剩下“呼噜呼噜”喝粥、“咔嚓咔嚓”嚼咸菜、“吭哧吭哧”啃窝头的交响乐，风卷残云，气势惊人。
时昭是小孩子，也没有编制，伙食暂时挂在夏书柠的津贴上。
杜司令和黄师长坐一桌。
黄师长自然清楚时昭的来历，压低声音问：“老杜，时家那边……啥时候来接人？”
杜司令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小餐桌。
时昭个子矮，坐在条凳上，脚还够不着地，悬空晃悠着。
他正用小手跟一个白水煮蛋较劲，蛋壳剥得坑坑洼洼，蛋白都抠掉了几小块。
他皱着眉，一脸认真，终于剥出一块最完整的蛋白，小心翼翼地越过桌面，放进了对面夏书柠的餐盘里。
夏书柠也不客气，顺手夹起那块蛋白，直接塞进了嘴里。
杜司令看到这一幕嘴角微扬：“嗯，这小崽子，还算有点良心。快了，也就这一两天的事。”
黄师长也看在眼里，心里啧啧称奇。
这夏书柠，真有意思。
对时昭这小娃子，没半点嘘寒问暖的特殊照顾，晨训照样跟着跑，该干嘛干嘛。
可偏偏，整个基地都心照不宣：这小崽子，是夏夏书柠罩着的！
希望时家人本分些，别以为时昭父母双亡，糊弄住老的，就能欺负小的。
饭后，杜司令办公室。
阳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在地面投下光块。
“书柠啊，”杜司令开门见山，手指敲了敲桌面，“听说昨晚野训场动静不小？搞装备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