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凡的睫毛颤了颤，像沾露的蝶翼。
他望着苏婉儿泛着水光的眼睛，喉结动了动，想说\"我没事\"，可声音刚到舌尖就被肌肉的酸痛绞碎——意识层面那场风暴，到底在现实里烙下了痕迹。
苏婉儿的眼泪砸在他锁骨上，烫得他心口发紧。
她的手指蜷进他后背的衣料，像溺水的人抓着浮木：\"刚才你的心跳停了三秒，三秒啊！\"尾音带着破音，像是强撑了太久的弦终于崩断。
葛凡想抬手环住她，可手臂刚抬起半寸就簌簌发抖。
他望着自己微颤的指尖，忽然想起意识海里那套刻着自己名字的战甲——原来最锋利的武器，终究要靠这副血肉之躯来承载。
\"董浩。\"他侧头看向坐在青石板上的男人。
对方额角的血已经凝成暗红的痂，正用袖子抹脸，听见呼唤后咧嘴一笑：\"别看老子现在惨，当年在金三角被三挺机枪扫着跑，也没这么狼狈过。\"话没说完就咳嗽起来，指节抵着胸口的力道大得发白。
苏婉儿这才惊觉似的松开手，转身去扶董浩：\"你伤得比他重！
刚才共振枪的余波......\"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董浩拍开她的手，却借着她的力站了起来，\"老子皮糙肉厚，倒是你们——\"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葛凡后颈那朵绽开的红印，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只弯腰捡起脚边的战术刀，\"我先回据点，老周该急疯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遗迹穹顶的裂缝后，苏婉儿这才转身蹲下，指尖轻轻碰了碰葛凡发颤的手背：\"先跟我回别墅好不好？
我让人熬了参汤......\"
\"婉儿。\"葛凡打断她，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薄茧，是常年握手术刀留下的，\"帮我把脉。\"
苏婉儿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她的指尖搭上他腕间，原本温软的触感忽然一凝——葛凡的脉搏跳得极稳，可在那规律的跳动之下，竟有暗流般的震颤，像蛰伏的蛇在经脉里吐信。
\"这是......\"她瞳孔微缩。
\"系统重启时的残余。\"葛凡闭了闭眼，意识沉入体内。
原本系统盘踞的位置空得发慌，可在丹田深处，有团混沌的光在游走，\"它在找出口。\"
苏婉儿的手指抖了抖：\"那......我联系爷爷，让苏家的私人医院腾个VIp病房，咱们去——\"
\"来不及了。\"葛凡突然睁眼，眼底有金芒闪过又熄灭。
他望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正渗出细密的血珠，\"它开始撕咬经脉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苏婉儿眼疾手快扶住他，却见他额角瞬间布满冷汗，原本清亮的眼睛变得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小凡？
小凡！\"她急得轻拍他的脸，直到他睫毛剧烈颤动，瞳孔重新聚起焦距。
\"刚才......\"葛凡抹了把汗，声音发虚，\"我好像看见无数碎片，记忆、声音、别人的情绪......\"他攥紧苏婉儿的手腕，\"婉儿，你信我吗？\"
\"我当然信。\"苏婉儿将额头抵着他的，\"从你在慈善晚会上替我挡下那杯酒开始，我就信。\"
风卷着星屑从穹顶裂缝灌进来，落在苏婉儿发间。
葛凡正要说话，空气突然泛起涟漪，像投入石子的湖面。
一个身影从涟漪中显形，又迅速淡化，只余一道模糊的轮廓，像是用雾气勾勒的人像。
\"林若雪？\"苏婉儿脱口而出。
那道轮廓顿了顿，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带着电流杂音：\"葛凡......听我说......天启工程没有结束......\"
葛凡猛地抬头，体内那团混沌的光突然剧烈跳动，撞得他喉头一甜。
他强行压下血气，盯着那道将散未散的身影：\"你怎么......\"
\"我本该死在系统清算里。\"林若雪的轮廓凝实了些，他这才看清她眼角的泪痣——和董浩钱包里那张旧照片上的位置分毫不差，\"但意识残留在了数据海......新的统御者......在找宿主......\"
\"统御者？\"苏婉儿攥紧葛凡的手。
\"系统本源的碎片......\"林若雪的声音开始断续，\"它融合了......所有被吞噬的意识......现在......它要......\"
\"它要什么？\"葛凡向前半步，却被苏婉儿死死拽住——他的后颈红印此刻正泛着灼人的光，连衣领都被烤出焦痕。
\"找......\"林若雪的轮廓开始崩解，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找......能承载它的......活人！\"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彻底消散，只余一缕极淡的梅香，和葛凡体内那团光的疯狂躁动。
苏婉儿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
她摸出来看了眼，脸色瞬间发白：\"市立医院......说有三个觉醒者突然失控，把病房砸了个稀巴烂。
还有......\"她咽了口唾沫，\"警察接到报案，有人在便利店说'我记得我是总统'，可身份证显示他是个送水工。\"
葛凡望着穹顶外渐暗的天色，后颈的红印在暮色里泛着妖异的光。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团躁动的光竟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平息。
\"婉儿，\"他握住她冰凉的手，\"帮我准备几样东西：千年人参、冰魄草、还有......\"他顿了顿，眼底闪过锐光，\"董浩的战术刀。\"
苏婉儿刚要开口，却见他望着城市方向的眼神突然变得幽深——那里有若隐若现的紫色光晕，像极了系统数据海的颜色。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带起更多星屑。
这一次，星屑里混着几缕暗红，像血在空气里开花。
苏婉儿的手机在掌心震得发烫，第二条消息弹出时，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里。
屏幕上的新闻推送跳得飞快：“市中心百货大楼突发群体斗殴，监控显示参与者均为普通市民，事后集体声称‘不记得自己动过手’”“第三人民医院急诊科接收七名昏迷患者，脑电波呈异常高频震荡”。
“小凡，”她嗓音发颤，把手机转向葛凡，“这些……都是刚才半小时内发生的。”
葛凡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红色警报，后颈那团灼人的热意突然顺着脊椎窜上脑门。
他想起林若雪消散前的嘶吼——“找能承载它的活人”，想起苏婉儿说送水工突然自称总统，想起那些失控的觉醒者。
系统本源碎片正在城市里翻找宿主，像饿疯的野犬在人群中嗅闻，凡是精神力薄弱或意志不坚的，都成了被盯上的猎物。
“得截断它的搜索。”他攥紧苏婉儿的手腕，指腹压在她脉搏上感受那规律的跳动，“它现在还没完全成型，残留的系统链接能定位到我，反而能当诱饵。”
苏婉儿的瞳孔骤缩：“你要引它主动来找你？”
“总比让它满城市乱撞好。”葛凡扯出个淡笑，却比哭还难看。
他的后颈红印此刻正渗出细小的血珠，在衣领上洇开暗红的星子，“而且……”他低头看向自己掌心，那里的血珠正随着呼吸节奏凝结成细碎的冰晶——冰魄草的寒性开始渗透经脉，“我有准备。”
苏婉儿忽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
她的脸还带着方才哭过的湿润，温度却冷得惊人：“你上次这么说，是在替我挡那把淬毒的匕首。结果呢？你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天三夜，连系统都差点崩溃。”她吸了吸鼻子，睫毛上的泪珠晃得葛凡心口发疼，“这次……我要看着你。”
葛凡喉咙发紧。
他想起第一次见苏婉儿时，她举着手术刀站在慈善晚会的台阶上，说“我是医生，不能见死不救”。
那时她的手也这么凉，却稳得像精密仪器。
现在这双手攥着他，带着近乎偏执的力道，仿佛只要松开，他就会像泡沫一样消散。
“好。”他屈指擦掉她眼角的泪，“你帮我看着监测仪，一旦我脉搏超过一百八，或者后颈的红印变成紫色，就用冰魄草汁泼我。”他指了指脚边用战术刀刻在青石板上的符文，“这是北斗封魔阵，能把意识层面的冲击限制在三平米内。”
苏婉儿蹲下身，指尖抚过那些深可见骨的刻痕。
战术刀的刀刃上还沾着葛凡的血，混着冰魄草的汁液，在石板上凝成淡蓝的纹路：“你什么时候学会刻这种古武阵的？”
“系统重启前最后一次抽奖。”葛凡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走到阵中央盘腿坐下。
千年人参被他握在左手，根茎上的须须扫过掌心，带着微微的痒意，“说是‘上古修士封印心魔的不传之秘’。”他抬头望向苏婉儿，目光软得像春夜的雨，“现在看来，倒像是给我量身定做的。”
苏婉儿没接话。
她走到阵外，将带来的医疗箱打开，监测仪的导线像银色的蛇爬向葛凡。
当夹子夹住他指尖时，仪器发出轻响，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形里，那道蛰伏的震颤终于显形——像藏在海浪下的暗礁，每一次起伏都撞得人心惊。
“开始吧。”葛凡闭了闭眼，将千年人参咬碎。
甘甜的汁液顺着喉咙滑入丹田，原本混沌的光团突然活跃起来，在经脉里窜动的速度快了三倍。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战鼓在颅骨里轰鸣，“婉儿，帮我把战术刀插在阵眼上。”
苏婉儿抓起战术刀，刀柄上还留着葛凡掌心的温度。
她对准阵眼的位置用力一插，刀刃没入石板三寸，蓝红相间的符文瞬间亮如星子。
意识开始下沉。
葛凡感觉自己像坠入了一片墨色的海。
四周是系统数据海残留的碎片，代码组成的鱼群从他身侧游过，记忆的气泡漂浮在头顶——有他第一次激活系统时的狂喜，有和史瑶在夜市吃烤串的笑声，有洪萱把淬毒的匕首抵在他咽喉时泛红的眼尾。
“你真的以为……”
模糊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
葛凡猛地转头，却只看见一片混沌。
那声音又响起来，这一次带着他自己的音色，却冷得像浸过冰水：“你能摆脱我吗？”
“你不是我。”葛凡的意识凝成实体，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半透明的，像用雾气捏成的。
四周的数据碎片突然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你是系统本源融合的意识集合体。”
“集合体？”那声音笑了，笑声里混着无数人的低语，有林若雪的哽咽，有董浩旧友的哀嚎，有被系统吞噬的武者的嘶吼，“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漩涡中心浮出一张脸。
那是葛凡的脸，却没有瞳孔，眼窝里翻涌着紫色的数据流：“你体内的力量，是我们用千万意识喂大的。现在，该轮到你回馈了。”
葛凡感觉有冰凉的触须缠上他的意识。
那些触须带着灼烧般的疼痛，每一根都在往他识海里钻。
他想起苏婉儿的话，想起城市里正在受苦的普通人，想起自己发过的誓——“要护想护的人周全”。
“去你妈的。”他低喝一声，意识体突然暴涨三倍。
千年人参的药力在此时爆发，丹田的光团化作金色的火焰，将那些触须烧成灰烬。
数据旋涡剧烈震颤，发出垂死的尖啸。
“你赢不了的……”那声音开始碎裂，“等我重组……”
葛凡的意识体撞上旋涡中心。
金色火焰裹着他，像一把烧红的剑，将整个旋涡劈成两半。
最后一刻，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下，两下，第三下时，监测仪的警报声刺破了意识海的寂静。
“小凡！”苏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脉搏一百九十一！后颈红印变紫了！”
葛凡猛地睁眼。
瞳孔里的银光像淬过寒潭的剑，刺得苏婉儿后退半步。
他的气息彻底变了——不再是那个会替她挡酒、会揉乱她头发的温柔男人，而是像座万年不化的冰山，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小凡？”苏婉儿颤抖着伸出手，却在离他半尺的地方停住。
他的目光扫过她时，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青石板上的符文突然全部熄灭。
战术刀“当啷”一声坠地，刀刃上的血渍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紫色。
葛凡站起身。
他的动作流畅得不像人类，每一步都精准得像经过计算。
苏婉儿想抓住他，却被他轻轻一甩，整个人撞在身后的石壁上。
“等……”她捂着发疼的肩膀，看着他走向遗迹的出口，“等等我！”
但葛凡没有停。
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时，苏婉儿听见风中飘来一句低语，声音像从极深的井底传来：“……封印？你太天真了……”
夜色彻底笼罩城市时，葛凡站在市中心最高的楼顶。
他仰起头，望着夜空里若隐若现的紫色光带，眼底的银光越来越盛。
下一秒，他的意识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
四周弥漫着沉水香的味道，墙壁上刻满金色的符文，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欢迎醒来，葛先生。”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