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浓稠的墨汁,顺着雕花窗棂漫进书房,将景瑜的身影渐渐吞噬在黑暗里。案头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得他苍白的面容忽明忽暗,恍惚间竟与五年前守在湖旁的自己重叠。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亚楠教墨砚认字时,总爱把桂花蜜抹在书页上,说\"甜字要配甜味才记得牢\";她陪着采薇在荷塘采莲,裙摆沾了淤泥还笑得像个孩子;还有那个暴雨倾盆的夜,她用单薄的身躯为孩子们遮风挡雨,发间的茉莉被雨水打落,却仍仰着脸对他说\"有我在,不怕\"。如今这些画面像锋利的刀片,在他心头反复切割,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摸到怀中那封泛黄的信笺,亚楠五年前落水时留下的字迹已有些模糊。\"我不过是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当时他读着这些话,只觉得是她在说傻话,如今却字字如锥。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声响,像极了她轻声哼唱的江南小调。他忽然想起她说过的《白蛇传》,许仙对许仕林的不负责任曾让她红了眼眶,如今想来,那些愤愤不平的话语,何尝不是她对他的殷殷叮嘱?
更鼓声穿透雨幕传来,已是三更天。景瑜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窗前,望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王府楼阁。远处传来孩子的梦呓,是墨砚在喊\"母妃\"。他闭上眼,泪水混着雨水滑落——他多想不顾一切追去,像许仙守着雷峰塔般,守着那个未知的世界。可亚楠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不愿他做不负责任的父亲,不愿他弃江山社稷于不顾。
次日清晨,吴老爹来辞行时,景瑜正盯着墙上的字画发呆。画中女子眉眼含笑,手持团扇立于荷塘边,那是亚楠生辰时他特意请画师作的像。\"王爷,唤男她......\"吴老爹话未说完,就被景瑜抬手打断。\"让她留下吧。\"他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孩子们需要娘亲,王府...也需要王妃。\"
吴老爹离开时,晨光正穿透云层。景瑜望着唤男带着孩子在花园里放风筝的身影,恍惚间又看见亚楠的笑容。唤男转身时,发丝被风吹起,与记忆中的人渐渐重合。他轻抚腰间的玉佩——那是亚楠用自己的生辰礼换来的,说\"玉碎人不离\"。如今玉犹在,人却已隔天涯。
\"父王!\"采薇举着断线的风筝跑来,小脸涨得通红,\"娘亲说等风大些,就能飞得更高了!\"景瑜蹲下身,替她整理凌乱的鬓发,触到她柔软的发丝,心中泛起一阵酸涩。是啊,风会停,雨会住,日子总要继续。他抬头望向天空,断线的风筝正乘着风越飞越远,恍惚间化作亚楠离去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云端。
消毒水的气味终于被春日的风彻底吹散时,赵亚楠扶着母亲的手走出医院。阳光落在久未触碰的地面上,泛着陌生的银白,像极了古代王府雪后的琉璃瓦。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在风中轻颤,她忽然想起昏迷时景瑜替她梳头的场景,那双总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手,梳理发丝时却比春日的柳絮还轻柔。
\"多亏了这些人...\"母亲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将保温杯里的温水递到她唇边。赵亚楠望着杯中的倒影,七年前那个夜突然清晰起来——她第一次见到王爷。此刻现实里的温暖触手可及,却再也没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会为她掖紧被角。
二万、五万、五万...那些带着温度的数字在脑海中盘旋。她记得苏康曾说过\"我们不合适\",却没想到他会送来十万元的救命钱。记忆突然闪回古代的七夕夜,景瑜亲手为她挂上的葡萄藤花灯,光晕映在他含笑的眼底,比任何珠宝都璀璨。而现在,现实与梦境的碎片在阳光下交错,刺痛得她眼眶发酸。
\"先回家好好养着。\"母亲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背,粗糙的纹路里藏着200多个日夜的煎熬。原来在两个世界里,都有人愿意倾其所有护她周全。
轮椅碾过医院门口的减速带时,赵亚楠望着远处川流不息的车流。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前同事发来的离职证明。她忽然释然地笑了,那些曾经以为重要的职场生涯,比起记忆里墨砚奶声奶气的\"母妃抱\"、采薇别在她鬓边的茉莉,竟显得如此苍白。
暮色渐浓时,她躺在自家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熟悉的裂纹。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恍惚间与古代暖阁的月光重叠。景瑜此刻或许正对着焕兰的面容出神,而墨砚和采薇,是否还在念叨着那个会做桂花糖糕的母妃?泪水无声地滑进鬓角,她终于明白,有些离别是命运的必然,就像她终究要回到现实,而唤男也该重获属于自己的人生。
夜渐深,赵亚楠轻轻按住胸口。那里跳动的不再是两个世界的撕扯,而是对母亲的愧疚,对未来的忐忑,以及对景瑜和孩子们绵长的牵挂。她知道,生命的齿轮终将重新转动,只是在某个无人的深夜,她依然会听见紫藤花架下的风铃声,看见景瑜转身时眼底的星光——那是她用七年时光,在另一个世界写下的,永不褪色的诗行。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江西老城区的青瓦,赵亚楠倚在租来的两室一厅窗前,看着楼下梧桐叶在风中簌簌作响。搬家纸箱堆在墙角,母亲正在厨房熬粥,久违的米香混着潮湿的空气,总算冲淡了医院残留的消毒水味。
\"尝尝看,是不是以前的味道?\"母亲端着白瓷碗进来,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赵亚楠望着碗里浮着的几颗红枣,突然想起古代膳房的莲子羹,景瑜总说她吃得太急,要\"慢慢品才有滋味\"。现实的瓷碗有些粗糙,却实实在在握在手中,不像梦境里的温暖,一触就碎。
妈妈说他爸爸以前在省城重点中学教书,数理化三门课都教得极好。赵亚楠想起昏迷时梦到的古代课堂,自己教采薇认字的模样,与记忆里模糊的父亲身影渐渐重叠——原来她过目不忘的天赋,或许就来自血脉里流淌的某种基因。
还钱的账本摊在膝头,密密麻麻记着亲友们垫付的医药费。赵亚楠咬着笔杆,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给晾衣绳上的衬衫镀了层金边。她想起景瑜在王府书房批奏折的样子,那时她总笑他\"眉头能夹死苍蝇\",如今自己也皱着眉算计每一笔支出,才懂得生活的重量。
上海同学发来的消息叮咚作响:\"这边跨境电商正缺多语种人才,你绝对合适!\"赵亚楠点开招聘网站,法语、德语、日语的岗位在屏幕上闪烁,恍惚间又看见古代自己教墨砚学算数的场景,小儿子总把算珠拨得噼里啪啦响。两个世界的画面在脑海里交织,她忽然轻笑出声,原来那些\"无用\"的记忆,此刻都成了谋生的资本。
暮色漫进房间时,母亲已在沙发上睡着,手里还攥着没织完的毛衣。赵亚楠轻轻盖上薄毯,望着窗外亮起的万家灯火。投递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但她不再焦虑——经历过两个时空的跌宕,找工作的波折又算得了什么?她打开台灯,摊开专业书,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里,既有对未来的期待,也藏着对另一个世界绵长的牵挂。
清晨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窗帘,洒在赵亚楠的枕边。母亲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出门的东西,动作间带着终于安心的从容。她在附近超市找的那份工作,虽每月工资只有2500元,却像一束微弱却坚定的光,照亮了母女俩生活的一角。
赵亚楠坐在桌前,盯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债务记录,眼神有些发怔。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古代,要是能把王爷送的那些价值连城的物件带到现代,此刻的窘迫便会一扫而空吧。可她心里清楚,那不过是遥不可及的幻想。她暗自庆幸,自己始终没在王府的养尊处优中迷失,还保留着身为现代人的那份清醒。要是真习惯了王妃的生活,如今再回来面对这一切,只怕更难适应。同时,她又忍不住埋怨自己,在王爷身边那么久,竟没学到一门足以安身立命的拿手手艺,不然也能凭借古代的东西在现代闯出一番天地。
找工作的过程并不顺利。许多企业对她近一年的空白期充满疑虑,刨根问底的盘问让她心力交瘁,甚至还有企业怀疑她有过自杀倾向,这让她倍感无奈和苦恼。就在她几乎要陷入绝望的时候,一位大学同学向她伸出了援手。同学听闻她曾和苏康一起创业的经历,给她介绍了一家正处于初步创业阶段的模具小公司。
这份工作的工资不算高,每月一万块,但同学说公司离他的小出租屋很近,赵亚楠可以暂时借住在那里,两人一起分摊房租,这让赵亚楠心里多了几分温暖。她与公司负责人在网上进行了深入的沟通和了解,对方对她十分满意。毕竟,她精通多种语言,还会会计,又有创业经验,像cAd 。Solidworks 等模具制作软件也基本熟练掌握。扣除社保后能拿到手一万块,而且公司实行五天八小时工作制,还提供餐补,这样的条件让赵亚楠颇为满意。
就这样,赵亚楠带着对新生活的期待与忐忑,踏上了前往上海的旅程。当动车缓缓驶入上海站,看着车窗外繁华的都市景象,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机遇与挑战的味道。过去的经历如同一场梦,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勇敢地面对现实,在这个陌生又充满希望的城市,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