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儿心口猛地一紧。
“回小姐的话,整整十年了。”
她打小被卖进苏家,与苏黛霜一道长大。
苏黛霜似陷回忆:“竟已过了这么久……我恍惚记得,你家中还有位舅舅?”
碧儿额间沁出冷汗,唇色泛白:“是、是……”
苏黛霜顿了顿,忽道:“你也久未归乡,可想回去瞧瞧?”
碧儿瞬时慌了神:“小姐!奴婢若有半分差错,您只管责罚,千万别打发奴婢走啊!”
她爹娘早逝,打记事起便寄养在舅舅家。舅母嫌她是拖油瓶,待她苛刻至极,小小年纪便要洗衣炊饭,动辄挨打。她也曾找舅舅哭诉,舅舅却装聋作哑,待她年岁稍长,竟直接将她卖了。
好不容易熬到苏黛霜贴身丫鬟的位置,本以为苦尽甘来,谁料苏府忽生变故!如今让她回去,能有什么好结果?
苏黛霜眉间微蹙,不耐道:“本是好事,你哭个什么?”
碧儿紧咬下唇,泪水浸得眼尾发涩:“奴婢是您的人,求您别弃了奴婢!”
苏黛霜被她闹得心烦:“够了!”
盆中水温渐合宜,苏黛霜拎起白帕绞了绞,仔细拭面。
碧儿跪得膝盖发僵,直到苏黛霜净面换衣,进里屋歇下,才听得一声:“下去吧。”
碧儿忙应了,起身倒那盆水———水早凉透了。
里屋没了动静,想来苏黛霜已睡下,可碧儿立在廊下,心绪翻涌难平。
月洒庭前,树影幢幢如鬼魅攀援,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叫碧儿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忍不住往左侧望去———那是何氏生前住的屋子。不知想起何事,眼底骤现惊惶。
第二日,这场闹剧便传遍帝京街巷。有人疑,有人奇,有人暗喜。
何氏之死,到底将苏欢推上风口浪尖。
虽说何氏生前声名狼藉,可人死灯灭,很快便有人嫌苏欢对婶婶一家太过苛责。
钦敏郡主气得柳眉倒竖,径直闯了苏府:“欢欢!外头流言都腌臜成什么样了!你竟还坐得住?”
苏欢正于院中晒药,这些时日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得闲,偏又被钦敏郡主堵了个正着。
“我没做亏心事,流言能奈我何?”
钦敏郡主急得跺脚:“你懂什么!咱俩明白是谣言,旁人可不晓得!”
外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苏欢瞧着她,忍俊不禁:“刑部不是还在查?待水落石出,自能还我清白,何须费神?”
钦敏郡主只觉与她鸡同鸭讲:“水落石出?说得轻巧!深更半夜,没人证没物证,能查出个鬼来!”
以她身份,探听案情易如反掌,自然晓得这案子有多棘手。
苏欢眸光微敛:“雁过留痕,何氏之死透着蹊跷,真相断不会被掩埋。”
钦敏郡主还欲辩驳,瞅见她从容神色,忽觉一怔。左右张望后,低声问:“怎么,你有法子?”
苏欢浅笑道:“横竖还有几日,郡主且等等看。”
听她这般说,钦敏郡主也只得应下:“行吧!听你的!”
她无聊踢开脚边石子:“要说这苏崇岳府邸,跟中了邪似的,祸事一桩接一桩。可惜苏崇岳已被流放,他若晓得府里这些事,啧啧……”
指不定多精彩。
苏欢眸中闪过锐色:“算算路程,他该快到瘴江了吧?”
钦敏郡主嗤笑:“瘴江地处边疆,荒寒刺骨,往年十月便飘雪。他犯的重罪,流放那儿,苦头有的吃!”
瞥了眼苏欢,又道:“倒也算给你们姐弟当年受的委屈,讨回几分利息。”
钦敏郡主眼珠一转,换了话题:“也不知我哥何时从夔州回来,这一去竟恁久。”
苏欢仍摆弄着药材,头也不抬:“该快了。”
钦敏郡主眼睛骤亮:“你咋知道!莫不是……咳!你也盼他早归?眼瞅着骑射大会要到了,我哥骑射功夫了得!可这几年他不在帝京,我连个瞻仰的机会都没。他若肯下场,咱可就有口福了!”
说着砸吧嘴:“每年猎得头筹的,陛下赏的物件堆成山!尤其那烤鸿雁,还是陛下亲割的,滋味绝了!”
比起美味,背后的荣耀恩宠,才最叫人眼红。
苏欢终于停下动作,若有所思。
钦敏郡主凑过去,悄声道:“真的超好吃!从前我爹赢过一回,香得很!要不你劝劝我哥?”
苏欢抬眸:“我?”
“对呀!”钦敏郡主理直气壮,“他不听我的,却肯定听你的!你可是他救命恩人!你说句想吃,他能不应?”
苏欢轻轻点头。
钦敏郡主刚要欢喜,却听苏欢道:“他确实不怎么听你的。”
钦敏郡主:“……”
这话用得着重复?她心里门儿清!
可有事相求,钦敏郡主只得忍了,眨着眼问:“这么说,你答应了?”
苏欢总觉她语调怪异,却又说不出哪儿怪,思量片刻,还是应下:“你若想吃,我回头问问,只是他未必肯去。”
魏刈那人,向来懒得凑这种热闹。
钦敏郡主眼睛亮得像星:“一言为定!”
她求了兄长好几次,全吃了闭门羹。今年不一样———她找着帮手了!
她幡然醒悟:嫂嫂才是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