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的天空,已经被浓重的魔气浸染了太久。那黑色如同最劣质的墨汁,强行泼洒在原本应是碧蓝澄澈的画布上,不仅染污了天色,更渗透进土地,扭曲着生灵,让曾经的人间乐土,变成了寸草不生、魔物横行的绝望之地。大地深处,灵脉的光辉被压制、被腐蚀,隐隐传来痛苦的呜咽。
仙界,灵脉图前,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这面映照人间灵脉流转的巨大光幕,此刻正被刺目的红光占据。那些代表着灵脉活力的青色、绿色光带,几乎被侵蚀殆尽,只剩下零星几点苟延残喘,而那红光,如同活物般蠕动、扩张,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冀州方向传来的、更为浓重的魔气升腾。
“不能再等了!”一位金甲仙君沉声道,手按在剑柄上,眼中满是焦急,“再这样下去,冀州灵脉彻底崩毁,魔气反噬,仙界也会受到波及!”
太白仙君,这位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醉意、仙风道骨的老者,此刻却眉头紧锁,望着灵脉图上那片触目惊心的红,眼神从未有过的严肃。他腰间的紫金葫芦轻轻晃动,却不再是往日悠闲的节奏,反而像是在应和着灵脉的悲鸣。他半边脸颊,不知何时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黑气,皮肤纹理扭曲,与他另一侧光洁的面容形成诡异的对比,那是早年探查魔界裂隙时,被魔气侵蚀留下的隐患,近来因冀州局势恶化,竟有加重之势。
“裂隙未稳,强行干预,只怕会引动更深层的魔源。”另一位白须仙君忧心忡忡,“当年就是因为……”
“没有那么多时间考虑当年了!”太白仙君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人间为基,仙界依存。冀州若毁,人间道心动摇,仙界根基亦危。这是仙界的责任,是我们欠人间的。”他语气中的坚定,让周围的仙君们心中一震。
就在此时,灵脉图上的红光猛地剧烈闪烁起来,仿佛做着最后的挣扎。大地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冀州方向的魔气骤然变得狂暴无比,几乎凝成实质的黑色巨浪,向着天空冲击而去。
“来了!”太白仙君眼神一凛,“诸位,随我护法!”
众仙君不再犹豫,各自祭出法宝,仙光璀璨,在灵脉图周围布下层层防护,同时将自身仙力注入灵脉图中,试图稳住那些濒临崩溃的灵脉光带。太白仙君更是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道柔和却坚韧的金光从他指尖射出,融入灵脉图核心,试图引导那残存的灵脉之力,对抗狂暴的魔气。
他半边脸上的黑气愈发浓郁,甚至开始蔓延,带来阵阵剧痛,但他仿佛未觉,只是紧盯着灵脉图。“斩邪剑何在?”
“在!”一声清越的回应,一道寒光冲天而起,正是镇守一方的斩邪剑。剑身之上,“护”字图腾闪烁着凛然正气,化作一道光流,射向冀州方向,直抵那魔气最浓郁的裂隙所在。
与此同时,冀州大地上,一个身影正浴血奋战。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孩童模样的存在,周身散发着混乱的气息,一半是纯真的灵光,一半是暴戾的魔气——正是那意外坠入魔界裂隙、被魔气污染的仙鹿幼崽,误打误撞成了令冀州生灵恐惧的“魔童”。他本是仙界灵鹿园的灵物,拥有纯净的仙力,却因裂隙异变,被魔气侵蚀了灵智与身躯,成了魔气肆虐的帮凶。
此刻,在斩邪剑的正气引导和众仙君仙力的加持下,灵脉图上的红光似乎遇到了克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那“护”字图腾的力量,如同春日融雪,一点点瓦解着红光的侵蚀。
“嗷——!”魔童发出一声痛苦而迷茫的嘶吼,体内的魔气与残存的仙力激烈冲突。他小小的身体在地上翻滚,眼中时而凶戾,时而茫然。斩邪剑的光流并未伤害他,而是围绕着他,温和地冲刷着他体内的魔气。
灵脉图上,红光一寸寸褪去,代表灵脉的青色光芒重新焕发生机,开始缓缓流淌、蔓延。当最后一丝红光彻底消散时,灵脉图恢复了往日的清朗,甚至比之前更加明亮。
几乎在同一时间,冀州上空那道狰狞的仙界裂隙,发出一阵“咔嚓”的声响。漆黑的裂隙边缘,开始浮现出金色的纹路,如同最精妙的天道符文,缓缓旋转、闭合。一股难以言喻的、充满了生机与治愈力量的金光,从裂隙闭合的缝隙中洒落下来,如同瀑布,倾泻向冀州的土地。
那金光所过之处,黑色的魔气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净化。龟裂的土地发出“滋滋”的声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生机,先是冒出嫩绿的新芽,紧接着便长成茂密的青草,鲜花绽放,树木抽枝。被魔气扭曲的山峦恢复了沉稳的轮廓,浑浊的河流变得清澈见底,甚至能看到鱼儿在水中欢快地游动。
冀州,这片被魔化已久的土地,正在金光的沐浴下,奇迹般地复苏。
而那魔童,在金光的照耀下,体内的魔气被彻底驱散。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覆盖在身上的黑色鳞片脱落,露出下面光洁的、带着仙光的皮毛。头上扭曲的魔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晶莹剔透、如同珊瑚般的仙鹿角。小小的身体舒展开来,化作一只通体雪白、眼眸清澈如星辰的仙鹿,正是他原本的真身。
仙鹿晃了晃脑袋,似乎摆脱了长久以来的混沌与痛苦,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清明与喜悦。它低头,看到自己身前不远处,掉落着一枚沾染了些许魔气、却依旧散发着温润光泽的莲花玉佩——那是它还是仙鹿时,佩戴在颈间的信物。
仙鹿轻嘶一声,用嘴小心翼翼地衔起那枚莲花玉佩,玉佩上的魔气在金光的作用下瞬间消散,恢复了纯净。它抬起头,望向天空中那闭合的裂隙,以及裂隙闭合时洒下的最后一道金光,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召唤。
下一刻,仙鹿展开四肢,身体轻盈地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衔着莲花玉佩,朝着遥远的仙宫方向飞去。它的身姿矫健而优雅,每一次振翅(虽然它没有翅膀,但飞行的姿态却宛如乘风),都带起一圈圈纯净的仙光涟漪,仿佛在为这片新生的土地,送上最美好的祝福。
仙界,灵脉图前,众仙君看着光幕上冀州土地的复苏,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太白仙君望着仙鹿飞去的方向,眼神复杂。他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紫金葫芦,那葫芦此刻也恢复了往日的光泽,轻轻晃动着,似乎在催促主人。
他伸手,摘下了紫金葫芦,拔开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他没有犹豫,仰头将葫芦中的仙酒一饮而尽。琥珀色的仙酒滑入喉咙,化作一股暖流,瞬间流遍全身。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他那半边被魔气侵蚀、扭曲发黑的脸颊,在仙酒暖流的滋润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黑色的魔气如同退潮般消失,扭曲的皮肤恢复了正常的纹理,颜色也变得与另一侧无异,光洁、红润,充满了仙家的光泽。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脸上的异状便彻底消失,又恢复了那副仙风道骨、略带醉意的模样,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份沉重的释然。
他缓缓放下葫芦,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仙君,声音带着酒后的微醺,却异常清晰:“多谢诸位……”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冀州的方向,也望向更遥远的人间,“这一劫,终于是过去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冀州之难,非一日之寒,亦非人间之过。这……是仙界欠人间的。”
当年仙界裂隙的疏忽,对魔气侵蚀的预估不足,才导致了今日之祸,让冀州生灵涂炭,也让这仙鹿蒙难。如今危机解除,他心中那份长久以来的愧疚,也随着脸上魔气的消退,稍稍减轻了一些,但“欠人间的”这几个字,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位在场仙君的心头。
太白仙君不再多言,他抬起手,朝着虚空轻轻一挥手。
“驾!”
只见云海翻腾,一艘造型古朴、气势恢宏的云舟缓缓驶来,停在灵脉图前。云舟通体由白色仙云凝聚,却又坚不可摧,舟身上刻画着繁复而玄奥的符文,散发着稳定而强大的仙家气息。
而在云舟的船头,最醒目的位置,赫然雕刻着一个图腾——那图腾线条简洁,却蕴含着凛然正气,正是与斩邪剑上一模一样的“护”字图腾。
“护”,护佑灵脉,护佑人间,也护佑这仙界与人间的平衡。
太白仙君看了一眼船头的图腾,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转身,对众仙君道:“裂隙虽合,魔气余波未平,冀州重建,需有人镇守引导。我这就驾云舟,去人间走一趟,看看那里的生灵,也……还一还这欠下的。”
说罢,他一步踏上云舟。云舟微微一震,船头的“护”字图腾光芒大放,照亮了前方的云海。在众仙君的注视下,云舟载着太白仙君,也载着仙界对人间的一份责任与歉意,缓缓驶离仙界,朝着下方那片刚刚从劫难中复苏的冀州大地,以及更广阔的人间,飞去。
灵脉图上,青绿色的光芒流转不息,如同大地的脉搏,稳健而充满生机。冀州的上空,金光虽已散去,但新生的绿意与祥和,正在这片土地上蔓延,诉说着劫后的新生与希望。而那只衔着莲花玉佩的仙鹿,也即将抵达仙宫,它的回归,或许也是另一段故事的开始。但无论如何,这一次,仙界与人间,都在这一场危机中,明白了“守护”二字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