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飞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掌心的灵玉却在此时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震颤——那是雅玲在提醒他稳住心神。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谄媚:“大王英明。纯灵之体的魂魄最是纯净,炼进镜中定能让控魂镜威力倍增,到时候别说是人间,就算是天庭也得俯首称臣。”
血狱王闻言愈发得意,骨爪般的手指摩挲着灵珠,珠子里的撞击声渐渐弱了下去,想来是雅玲察觉到再动会暴露。“算你识相,”他把灵珠揣进怀里,腥臭的黑袍扫过肖飞的脸颊,“这丫头暂时还有用,你先下去吧,明日卯时带魔兵去黑煞王的地盘挑衅,本王要看看那老东西的反应。”
肖飞躬身应下,退出大殿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夜色如墨,魔营里的风裹挟着若有若无的哭嚎,那些挂在营房前的血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角的发丝穗子像是无数只小手在招摇。他拐进一条僻静的甬道,确认四周无人,才从袖中摸出灵玉——玉面上隐约浮现出一道细碎的符文,是雅玲用灵力刻下的“魂晶矿”三个字。
原来她潜入了魂晶矿。肖飞的心沉了沉,那地方是魔界最阴邪的所在,盛产滋养邪器的魂晶,寻常修士进去连半个时辰都撑不住。他指尖划过灵玉,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玉面泛起涟漪,很快浮现出第二个符文:“鼎底”。
鼎底?肖飞猛地想起军械库里的那口巨鼎,难道控魂镜的弱点在鼎底?他正思忖着,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粗哑的嗓音响起:“先锋官大人还没歇息?”
肖飞转身,见是白日里跟他解释血旗的那个魔兵。这魔兵生得虎背熊腰,却总低着头,铠甲上的裂缝里嵌着干涸的黑血。“睡不着,出来透透气,”肖飞不动声色地收起灵玉,“你怎么也在这儿?”
魔兵搓了搓手,指缝里露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属下是看守军械库的,刚换班。大人要是没事,不如去属下营房喝杯魔酒?”他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眼神却瞟向肖飞腰间——那里挂着血狱王赏赐的令牌,能自由出入魔营各处。
肖飞心念一动,点头应道:“好啊,正好我也想各处魔营的事。”
魔兵的营房在营地最边缘,只有一张石床和一个破陶罐。他倒出两碗墨绿色的液体,酒液里浮着细小的黑色絮状物。“这是用腐骨草酿的,”魔兵局促地说,“在魔界算是好东西了。”
肖飞端起碗,假装抿了一口,实则用灵力将酒液挡在唇外。“你在血狱王手下多久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魔兵灌了一大口酒,喉结滚动着,半晌才低声道:“三百年了。”他抬起头,肖飞这才看清他的脸——左半边脸覆盖着鳞片,右半边却和凡人无异,只是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我本是狼族,三百年前被血狱王抓来,硬生生剥了半张皮,灌了魔气,才成了这副样子。”
肖飞沉默着,没有接话。魔兵又喝了一碗酒,眼神渐渐迷离:“大人知道那些血旗吗?每面旗上的头发,都是像我这样的俘虏的。血狱王说,用我们的怨念喂养旗子,才能让魔兵更勇猛。”他突然抓住肖飞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大人,您是从人间来的,对吗?那里……是不是真的有阳光?”
肖飞的心猛地一颤。他想起人间的春日,桃花开得漫山遍野,孩子们在田埂上追蝴蝶,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是,”他轻声说,“有阳光,还有不会发光的月亮,有清澈的河水,能映出人影的那种。”
魔兵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有星辰坠入,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我女儿要是还活着,该有你这么大了,”他喃喃道,“她以前总爱揪我的头发编辫子……”话没说完,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混着黑色的血块。
“你快不行了,”肖飞皱眉,“血狱王给你们灌的魔气,正在啃噬你的魂魄。”
魔兵惨笑一声:“进了这魔营,谁不是在等死?除非……”他突然压低声音,“除非能毁掉控魂镜。我听说,那镜子吸了太多怨气,只要找到鼎底的‘镇魂钉’,用至阳之物一碰,整个鼎就会炸掉,镜子也会跟着碎。”
肖飞的心脏猛地一跳——雅玲说的“鼎底”,难道就是镇魂钉?他刚要追问,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魔兵脸色大变:“是血影卫在搜营!大人快躲起来!”
肖飞翻身躲到石床底下,刚藏好,营房的门就被踹开了。几个身披黑甲的魔兵闯进来,为首的正是城楼上那个半骷髅脸的将领。“血狱王有令,所有魔兵即刻到校场集合!”他的声音像刮铁,目光扫过石床时停顿了一下,“刚才谁来过?”
魔兵脸色煞白,摇着头说:“没……没人。”
半骷髅脸将领冷笑一声,突然抽出腰间的骨鞭,一鞭抽在魔兵背上。“啪”的一声脆响,魔兵的铠甲应声碎裂,背上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血液喷溅在地上。“还敢撒谎?”将领步步紧逼,“刚才有人看到先锋官进了你这儿!”
肖飞在石床下屏住呼吸,指尖扣着灵玉,随时准备动手。就在这时,魔兵突然猛地扑向将领,嘶哑地喊道:“他早就走了!要杀要剐冲我来!”
将领被他扑得一个趔趄,恼羞成怒,骨鞭如毒蛇般缠上魔兵的脖颈,狠狠一勒。“咔嚓”一声,魔兵的颈椎断了,他倒在地上,眼睛却死死盯着石床的方向,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
肖飞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鼻腔里弥漫开来。半骷髅脸将领搜了一圈没找到人,骂骂咧咧地带着手下离开了。肖飞从石床底下爬出来,蹲在魔兵的尸体旁,看到他紧握的拳头里,攥着一小束干枯的狼毛——想必是他女儿留给他的念想。
他将狼毛收进怀里,对着尸体深深鞠了一躬。夜色更深了,校场上传来集合的号角声,肖飞知道不能再等,转身化作一道黑影,再次冲向军械库。
这次他直接从通风口钻了进去。军械库的穹顶很高,挂着密密麻麻的锁链,锁链上拴着无数骷髅头,每个骷髅的眼眶里都闪烁着幽绿的光。巨鼎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猩红的液体里,魂魄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控魂镜上的红光却越来越亮,镜面里的画面也变了——原本互相殴打的凡人,此刻正麻木地走向悬崖,一个个纵身跳下,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
肖飞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绕到鼎后,果然看到鼎底嵌着七根乌黑的钉子,钉子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每根钉子都插在一个骷髅头的嘴里。镇魂钉!他刚要伸手去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血狱王的声音带着戏谑响起:“怎么?先锋官对本王的宝贝感兴趣?”
肖飞猛地转身,看到血狱王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怀里的灵珠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显然雅玲还在里面。“属下只是觉得这鼎很奇特,”肖飞强作镇定,“想研究一下,日后或许能为大王炼制更厉害的邪器。”
血狱王冷笑一声,缓步走到鼎边,伸手抚摸着控魂镜:“这镜子可是本王花了百年时间才炼成的,用了整整十万生灵的魂魄。你知道吗?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也尝尝被奴役的滋味,可后来我发现……”他突然凑近肖飞,猩红的眼珠里闪烁着疯狂的光,“控制别人的感觉,太美妙了!”
肖飞的指尖悄悄凝聚起灵力,灵玉在袖中发烫。他知道不能再等了,雅玲的灵珠光芒越来越弱,恐怕撑不了多久。“大王说的是,”他故意拖延时间,目光却瞟向鼎底的镇魂钉,“只是属下觉得,这鼎底的钉子似乎有些碍事,若是换成……”
“你想动镇魂钉?”血狱王突然打断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看来你果然不是真心投靠!”他猛地一掌拍向肖飞,黑袍下伸出无数根黑色的触须,像毒蛇般缠向他的脖颈。
肖飞早有准备,侧身躲过触须,同时将灵玉狠狠砸向鼎底的镇魂钉。“铛”的一声脆响,灵玉撞上最中间的那根钉子,发出刺目的白光。巨鼎剧烈地摇晃起来,猩红的液体翻涌着,里面的魂魄发出凄厉的尖叫,控魂镜上的红光瞬间黯淡下去,镜面开始出现裂痕。
“找死!”血狱王怒吼一声,触须如暴雨般袭来。肖飞抽出藏在靴筒里的短刀——那是月飞给他的,刀身上刻着破魔符,他挥刀斩断触须,黑色的汁液溅在地上,冒出阵阵白烟。
就在这时,灵珠突然从血狱王怀里飞出,在空中炸开一道耀眼的白光。雅玲的身影从白光中显现,她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手里却握着一把闪烁着金光的匕首——那是她用本命灵力凝聚的武器。“肖飞,接住!”她将匕首扔过来,同时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破幻阵,起!”
金光瞬间笼罩了整个军械库,那些被控制的魔匠突然晃了晃脑袋,空洞的眼睛里恢复了一丝清明。巨鼎的摇晃越来越剧烈,镇魂钉开始松动,控魂镜上的裂痕越来越多,镜面里的画面彻底乱了套,原本麻木跳崖的凡人,此刻正茫然地看着四周,脸上的诡异笑容消失了。
“我的镜子!”血狱王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他身上的黑袍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血肉,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在血肉里沉浮,“我要让你们陪葬!”
他猛地扑向雅玲,肖飞眼疾手快,一把将雅玲推开,自己却被血狱王的触须缠住了脚踝。黑色的触须像烙铁般滚烫,开始吸食他的灵力,肖飞感到一阵眩晕,眼前阵阵发黑。
“肖飞!”雅玲惊呼着想要上前,却被几个刚恢复神智的魔匠拦住——他们虽然清醒了,但对血狱王的恐惧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肖飞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短刀刺向血狱王的胸口。破魔符遇血发出耀眼的光芒,血狱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触须瞬间松开。肖飞趁机翻滚到鼎边,一把抓住最中间的镇魂钉,用力一拔!
“轰隆——”
巨鼎轰然炸开,猩红的液体四溅,里面的魂魄化作点点星光,飞向天际。控魂镜彻底碎裂,无数碎片在空中发出悲鸣,然后化作尘埃消散。血狱王被鼎炸的气浪掀飞,重重撞在墙上,喷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液,他看着漫天飞舞的魂魄,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疯狂:“不……我的霸业……”
雅玲跑过来扶住肖飞,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脚踝被触须缠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圈黑色的印记,正在慢慢扩散。“我们快走,”雅玲从怀里摸出一颗丹药塞进他嘴里,“月飞应该已经在城外接应了。”
肖飞点点头,刚要起身,突然看到那个半骷髅脸将领带着大批魔兵冲了进来。“抓住他们!”将领嘶吼着,魔兵们举着武器蜂拥而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校场的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一个清亮的嗓音穿透魔营:“血狱王残害同族,炼制邪器,人人得而诛之!”
是月飞!肖飞和雅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月飞显然是趁乱发动了突袭,魔营里顿时乱作一团,不少魔兵听到喊杀声,纷纷扔下武器,要么四散奔逃,要么倒戈相向——他们早就受够了血狱王的残暴统治。
半骷髅脸将领见状,脸色大变,想要转身逃跑,却被一个冲进来的老魔将一斧劈成了两半。老魔将摘下头盔,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他看到肖飞和雅玲,抱拳道:“在下赵平,曾是人间守将,多谢二位毁掉邪器!”
肖飞认出他腰间的“忠”字木牌,正是之前在城外看到的那个。“赵将军客气了,”他喘着气说,“血狱王还没死,我们得尽快解决他。”
赵平点点头,挥斧指向墙角的血狱王:“他已经没力气了,邪器被毁,他的魔力也散得差不多了。”
血狱王靠在墙上,胸口的伤口还在不断冒血,他看着赵平,突然惨笑起来:“你这叛徒……当年若不是我把你从战场上救回来,你早就死了……”
“救我?”赵平怒目圆睁,“你那是把我当炼魂的容器!我麾下的三千弟兄,全被你炼进了血旗里!”他一斧斩下,血狱王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死死盯着控魂镜碎裂的地方,仿佛还在幻想着他的霸业。
尘埃落定,魔营里一片狼藉。赵平指挥着愿意向善的魔兵清理战场,那些挂在营房前的血旗被一一扯下,堆在一起焚烧,黑色的烟雾中传来无数魂魄解脱的轻叹。
雅玲扶着肖飞走出军械库,天边已经泛起了微光,虽然依旧被黑雾笼罩,但空气中的魔气明显淡了许多。月飞提着剑走过来,看到肖飞脚踝的黑印,皱眉道:“这是蚀魂魔气,得尽快找地方净化。”
肖飞摆摆手:“无妨,先看看情况再说。”他望着远处渐渐平静下来的魔营,又看向冥界的方向,眼神凝重,“血狱王虽然死了,但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雅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黑雾弥漫的天际,隐约有一道更浓郁的黑暗正在涌动,像是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正在黑暗中窥伺着五界。她握紧肖飞的手,轻声道:“不管是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月飞将剑收回鞘中,望着初露微光的天际,点了点头:“走吧,先找个地方让肖飞疗伤,然后……我们该去会会那位闭关的大魔王了。”
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曦中的魔营里,身后,被焚烧的血旗还在冒着黑烟,而远处的黑雾中,一座从未见过的城池轮廓,正在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