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出关:镜碎魂归
黑雾如沸腾的墨汁在魔界腹地翻涌,血狱王与黑煞王的魔兵正绞杀在浮空城的断壁残垣间。骨刃劈开脖颈的脆响、魔火灼烧皮肉的焦臭、濒死者的嘶吼交织成一片炼狱图景,紫黑色的云层被厮杀震得簌簌掉渣。血狱王踩着亲卫的尸骨冲向黑煞王,手中骨矛淬着刚从敌将心头剜出的血,猩红汁液顺着矛尖滴落,在黑曜石地面上蚀出细密的坑洞:“等我拿到控魂镜,第一个就让你当我的坐骑!”黑煞王的回应是射出三支缠满锁链的魔箭,箭簇穿透血狱王的肩胛,带出一串黑色血珠,在空中绽开妖异的花。
就在这时,天地间突然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哈欠。
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声音的喉咙,厮杀的魔兵动作齐齐僵住。骨矛停在离黑煞王咽喉三寸处,魔箭悬在半空微微震颤,连燃烧的魔火都忘了跳动。黑雾如被冻结的潮水,唯有那声哈欠的余韵在空气中荡开,震得浮空城的基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座悬浮的石桥应声断裂,坠入下方翻滚的魔渊。
血狱王最先反应过来,他脸上的狰狞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取代,骨矛“当啷”落地。顺着他颤抖的目光望去,黑雾深处缓缓升起一朵暗金色的魔云,云上赤着脚站着个少年。
看着不过十岁年纪,穿着件宽大的玄色袍子,袖口和裤脚都磨出了毛边,领口歪歪斜斜地敞着,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像是从哪个凡俗人家偷跑出来的孩子。他赤金色的瞳孔半眯着,似乎还没睡醒,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赤足踩着的魔云却在不断吞噬周遭的魔气,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真空地带。可当他目光扫过下方混战的魔兵时,每个生灵的魂魄都在尖叫——那是源自血脉深处的臣服,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威压,让最凶悍的魔将都忍不住蜷缩起爪牙。
“本王睡了三百年。”少年的声音很轻,像晨露落在荷叶上,却像惊雷炸在每个魔兵耳边,“你们就把魔界折腾成这样?”
血狱王“噗通”跪倒在地,膝盖砸在浮空城的黑曜石地面上,竟砸出蛛网般的裂纹。他连连磕头,颅顶撞出的血混着脓液流满脸庞,将那张本就狰狞的脸糊得更加可怖:“属下罪该万死!属下是想炼制控魂镜,助大王统一天下,让五界都匍匐在您脚下!”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死死抠着地面的缝隙。
少年歪了歪头,赤金色的瞳孔里映出血狱王丑陋的嘴脸,像是在认真思考他的话。血狱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喉结滚动着,刚要再说些表忠心的话,却见少年指尖轻轻一点。没有惊天动地的法术,甚至没见魔气涌动,血狱王的身体就像被烈日晒化的蜡像,从头顶开始消融,皮肤、肌肉、骨骼层层液化,转瞬化作一滩腥臭的血水,连带着他那身引以为傲的骨甲都融成了血色泥浆,在地面上缓缓流淌。
黑煞王吓得尿了裤子,铁甲里渗出的骚臭味混着血腥味弥漫开来。他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每挪动一寸都像是在撕裂筋骨,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的目光转向自己。那赤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无愤怒也无杀意,仿佛在看一只碍眼的蝼蚁。黑煞王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连求饶的话都没说出口,整个魂魄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攥住、捏碎,连带着肉身一起化作飞灰,被风吹散在黑雾里。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数万魔兵大气都不敢喘。那些刚才还在为“王”厮杀的魔将,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石块,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有个胆小的魔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铠甲碰撞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瞬间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少年的目光终于越过瑟瑟发抖的魔兵,落在了远处山崖上的三道身影上。
肖飞握紧了雅玲的手,她的指尖一片冰凉,指节微微发白。月飞早已拔剑出鞘,青锋剑在魔气中微微震颤,剑身上流转的灵光比在魔界边界时黯淡了许多——这里的威压让仙法都难以施展,连剑身的符文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你们三个。”少年的视线在肖飞脸上停顿了片刻,赤金色的瞳孔里映出他身后被灵玉护住的魂魄微光,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打碎了我的镜子,还想走吗?”
雅玲往前一步,挡在两人身前。她额间的灵纹因紧张而发亮,淡青色的光芒在肌肤上流转,声音却异常平静:“那面控魂镜吞噬了数十万生灵的魂魄,怨气冲天,早已是天地不容的邪物。你身为魔界之主,该知万物有度,强行逆天而行,只会引来五界共诛。”她抬手指向那些倒戈的魔兵,老魔将正死死按着腰间刻着“忠”字的木牌,指腹摩挲着粗糙的木纹,“连你的族人都不愿再助纣为虐,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天地不容?”少年笑了,那笑容纯净得像个孩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却让浮空城的魔气瞬间翻涌起来,如沸腾的开水般冒泡,“本王就是魔界的天,本王的意志就是规矩。”他赤足在魔云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突然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衣袂翻动的残影。
“小心!”月飞的吼声未落,人已化作一道青影冲了出去。青锋剑带着破风之声斩向少年刚才站立的位置,却在离魔云三寸处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嗡——”剑刃剧烈震颤,发出悲鸣般的嗡鸣,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顺着剑身反噬回来,月飞闷哼一声,整个人被震飞出去,撞在身后的岩壁上,喉头涌上腥甜,一口鲜血喷在剑上,染红了黯淡的灵光。
“月飞!”雅玲刚要去扶,却见少年已出现在肖飞面前。赤金色的瞳孔近距离看更显幽深,里面仿佛沉睡着万古长夜,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你身上有干净的味道。”少年伸出手指,指尖苍白,带着一丝凉意,似乎想触碰肖飞胸口的灵玉,“像三百年前,那个送我桂花糕的人间小姑娘。”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眼神也柔和了些许。
肖飞没有后退,他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脸,那双赤金色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身影,突然将手中的灵玉抛向空中。那枚一直被他贴身收藏的暖玉在空中炸开,化作无数道柔和的白光,每道白光里都裹着一个模糊的魂魄——那是从控魂镜中被解救的生灵,有魔界的小妖,有凡间的农夫,甚至还有几个天庭的散仙,他们的轮廓在白光中若隐若现,带着解脱的释然。
“他们想谢谢你。”肖飞的声音在白光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也想讨回公道。”
灵玉的光芒如破晓之曦,瞬间驱散了周遭的黑雾,露出一片清明的天空。那些被净化的魂魄在空中盘旋片刻,齐齐发出无声的呐喊,然后化作一柄柄由灵光凝聚的利剑,朝着少年刺去。那是他们最后的力量,是被囚禁、被吞噬的怨恨,是对自由的最后执念,剑身上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少年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他皱起眉,宽大的袍袖一挥,无数魔气化作盾牌挡在身前,漆黑如墨,坚不可摧。可那些魂魄利剑却像拥有生命般,灵活地避开魔气的锋芒,从缝隙中钻了进去。第一柄剑刺入他肩头时,少年闷哼一声,袍子上瞬间渗出暗金色的血,像融化的黄金,滴落在魔云上。
“放肆!”他怒吼着挥手拍向灵玉炸开的光源,却见雅玲已站在那里,双手结印,额间的灵纹发出耀眼的光芒,淡青色的灵力如流水般注入那些魂魄之中。那些即将消散的魂魄在她的法术加持下,竟变得更加凝实,利剑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如倾盆大雨般落下。
“这些魂魄本不该被奴役。”雅玲的声音带着灵力的震颤,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困了他们三百年,也该还给他们自由了!”她的眼神坚定,即使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也未曾动摇。
月飞捂着胸口站起身,嘴角还残留着血迹,青锋剑再次亮起,这一次她没有直接攻击,而是剑指苍穹,口中念诵起古老的咒语。魔界的黑雾中竟隐隐传来天雷滚动之声,几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云层,带着毁灭的气息,落在少年周身的魔气屏障上,激起阵阵涟漪。她的身影在雷光中显得格外挺拔,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勇气。
少年被三方夹击,赤金色的瞳孔中第一次露出了慌乱。他看着那些不断刺向自己的魂魄利剑,看着雅玲坚定的眼神,看着月飞引动的天雷,突然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震得天地都为之动摇。暗金色的血液从伤口涌出,落在魔云上,竟让那朵凝聚了无数魔气的云开始寸寸瓦解,化作点点墨色消散在空中。
“为什么……”他看着肩头那柄由凡间小女孩魂魄化作的利剑,那孩子生前手里还攥着半块糖,此刻剑身上似乎还能看到糖纸的碎片,“本王只是想……让所有人都别再打仗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像个被误解的孩子。
三百年前,他还是个刚继位的小魔王,在人间游历时常看到战火连绵,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那个送他桂花糕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就是死在一场争夺城池的战乱里,他至今还记得她最后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他以为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能让五界臣服,就能停止所有纷争,却忘了最该被约束的,是自己那颗被孤独和恐惧扭曲的心,忘了真正的和平不是靠奴役换来的。
最后一柄魂魄利剑刺入他胸口时,少年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他望着老魔将腰间的“忠”字木牌,又看了看肖飞手中残存的灵玉碎片,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释然和了然:“原来……你们是对的。”
他的身体化作点点金光,融入魔界的土地。那些被魔气污染的山川开始褪去灰黑色,露出原本的青绿色;枯寂的平原上冒出嫩绿色的草芽,充满了生机;连空中翻腾的黑雾都变得稀薄了些,透出淡淡的光亮。
雅玲扶住脱力的肖飞,看着下方那些茫然的魔兵,轻声道:“结束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轻松。
月飞收剑入鞘,望着天边渐渐露出的微光,点了点头。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魔界的结束,五界的天平要想彻底回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新的挑战或许就在前方。
远处,老魔将带领着愿意向善的魔兵,正在控魂镜的废墟上清理战场。阳光终于穿透最后一层黑雾,暖洋洋地洒下来,落在那块刚刚立起的石碑上,“止戈”两个字在光线下熠熠生辉,既像承诺,也像警示,在魔界的土地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