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的水流突然变得粘稠,像凝固的墨汁般裹着船身。雅玲指尖的灵光刚触到水面,就被一股阴冷的力量弹开,她望着河底翻涌的黑雾皱眉:“下面的东西在害怕,又在渴望。”
月飞将长剑横在身前,剑身映出河底晃动的巨影:“刚才老翁化作黑烟时,我闻到了同一种腥气——不是冥界该有的味道。”肖飞摸出腰间的灵玉,玉上的纹路正泛起淡淡的金光,这是遇到至邪之物才有的反应。
“孟婆说问题在河底。”肖飞将灵玉抛向空中,玉坠悬在船首化作一盏明灯,“下去看看。”
三人跃入河水的瞬间,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往里钻。忘川的水本就不含生机,此刻更像淬了毒的冰,肖飞体内的天庭金光自发护在周身,才勉强挡住那股侵蚀。雅玲闭上眼,灵力顺着水流蔓延开,无数细碎的哀嚎突然涌入脑海——那是被河水吞噬的魂魄在哭,声音里混着三百年前的绝望。
“往左前方走。”雅玲猛地睁眼,睫毛上挂着冰碴,“那里有座巨大的牢笼,所有怨念都往那儿涌。”
月飞挥剑劈开挡路的水草,那些水草竟长着人的指甲,被剑气斩断后流出暗红色的汁液。越往深处,光线越暗,灵玉的光芒只能照亮三尺见方,隐约能看到两侧的河床布满白骨,有的还保持着挣扎的姿态。一截孩童的胫骨卡在岩石缝里,骨头上刻着半个模糊的“救”字,指尖拂过,能摸到尚未散尽的恐惧。
“这些不是普通亡魂。”肖飞捡起一块颅骨,骨头上刻着模糊的符咒,朱砂混着骨髓凝固在纹路里,“是被强行剥离轮回的魂魄,骨头都被炼化成了锁魂的法器。”他指尖擦过符咒,灵玉突然发烫,颅骨竟在掌心化作一缕黑烟,尖啸着窜向河底。
突然,水流剧烈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月飞及时用剑插入河底的岩石,剑刃没入三寸,却仍被漩涡带着剧烈震颤。三人紧紧抓住剑柄,肖飞另一只手祭出灵玉,玉光在漩涡边缘撞出细碎的火花,隐约照见漩涡中心浮出无数锁链。那些链条上布满倒刺,每根都有水桶粗细,链节处缠着发黑的布条,细看竟是孩童的衣襟碎片,向上延伸着,最终连接着一个悬浮在河底中央的巨笼。
那笼子是用幽冥铁打造的,漆黑的栏杆上爬满墨绿色的苔藓,苔藓下隐约能看到凝固的血迹,三百年未褪。笼子里蜷缩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影,像团浓缩的黑暗,只有偶尔闪过的红光能辨认出是它的眼睛。当灵玉的光芒扫过,那些红光突然亮起,漩涡竟随之加速,河底的白骨被卷得纷纷撞向笼壁,发出“咔啦咔啦”的脆响。
“三百年了……终于有人来了……”黑影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顺着水流钻进耳朵,带着铁锈与腐肉的腥气,“是来给我送祭品的吗?”
雅玲突然觉得心口发闷,她体内的灵力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前世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燃烧的祭坛、孩童的哭声、大魔王狰狞的脸……当灵玉的光芒再次扫过黑影时,对方猛地抬起头,尽管看不清五官,三人却都感觉到了那道怨毒的视线,像淬了毒的冰锥扎在皮肤上。
“是你!”黑影突然嘶吼起来,声音震得河水都在晃动,笼壁上的苔藓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抓痕,“那个毁了我祭品的小丫头!你的气息……我绝不会认错!”
月飞将雅玲护在身后,长剑微微前倾,剑气在身前划出半道光弧:“你认识她?”
“认识?”黑影狂笑起来,锁链随着它的动作哗哗作响,倒刺刮过笼壁,溅起黑色的火星,“三百年前,就是这丫头坏了大魔王的好事!他本想用百个孩童的魂魄喂我,让我助他突破境界,却被这丫头用净化灵力毁了祭坛!那些魂魄本该是我的养料,却被她送进了轮回!”
雅玲这才想起更多细节——她当年潜入祭坛下的密室,看到无数孩童被关在水晶棺里,魂魄被抽出凝成光球,悬在祭坛中央。那时她听到棺木里传来微弱的心跳,才冒险用净化灵力冲击祭坛,却没想到震碎了封印,放出了更可怕的东西。
“你到底是什么?”肖飞握紧灵玉,玉上的金光越来越亮,映得他手背的青筋都在发光,“大魔王已经死了,你为何还被关在这里?”
“死?”黑影的笑声里充满嘲讽,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刺耳膜,“他只是魂飞魄散,可我是上古就存在的怨念集合体!天地初开时就有我,盘古开天的戾气、女娲补天的残念、共工撞山的怒焰……都在我体内!大魔王不过是能勉强控制我罢了。他死前用最后的力量加固了这牢笼,就是怕我出去找他报仇……”
月飞突然注意到笼子的锁链上缠着符咒,黄纸被水泡得发胀,墨迹却仍清晰,是冥界特有的镇魂符:“这些是阎王的封印,看来他早就知道你的存在。”
“那老东西!”黑影的声音变得暴怒,笼子猛地撞向锁链,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三百年前他就想净化我,却被大魔王搅了局!现在他闭关了,没人能再压制我……等我出去,先吞了忘川的所有魂魄,再去人间、天界……把所有生灵的怨念都吸过来,让这五界都变成我的养料!”
随着它的嘶吼,笼子剧烈晃动起来,几根锁链已经出现裂痕。月飞挥剑砍向最近的一根锁链,剑身碰撞在幽冥铁上,发出刺耳的响声,火星四溅,锁链却只留下一道白痕。剑身上的符文被震得黯淡下去,月飞虎口发麻,竟被弹得后退半步。
“没用的!”黑影得意地说,红光在黑暗中闪烁,像饥饿的野兽,“幽冥铁专克魂魄,寻常法器根本伤不了它。除非……”
“除非用至阳之力。”肖飞突然开口,他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刚才劈开黑雾时被灼伤的痛感,金色的血珠正缓缓渗出,“天庭的护体金光属至阳,或许能劈开它。”
月飞皱眉:“可你的金光是护体用的,与幽冥铁相克,强行注入兵器会伤到经脉。上次在魔界你就因此吐血,忘了?”
“没时间了。”雅玲指着笼子,最粗的那根锁链已经断了一半,黑影的体积正在慢慢变大,边缘处渗出粘稠的黑雾,所过之处,河底的白骨竟在融化,“它在吸收忘川的怨念,再等下去,就算不劈开笼子,它也能撑破封印。”
肖飞咬了咬牙,突然将长剑横在掌心,另一只手的指尖狠狠咬破。鲜血滴在剑身上,瞬间被吸收,原本银白的剑身泛起淡淡的金红,像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他体内的金光顺着血液涌向长剑,每流一寸,肖飞的脸色就白一分,额角渗出冷汗,在水中凝成细小的冰粒。
“肖飞!”雅玲想阻止,却被他眼神里的坚定拦住。那眼神里有天庭的职责,有对亡魂的怜悯,还有不容置疑的决心。
“当年大魔王能靠邪力控制它,说明它并非不可战胜。”肖飞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异常清晰,灵力波动让周围的水流都在震颤,“忘川的亡魂在等轮回,不能让它们被这东西吞噬。”
当月飞的剑被金光彻底包裹时,肖飞猛地举起长剑,对着那根即将断裂的锁链斩下去。金红的剑气与漆黑的幽冥铁碰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河底的岩石都在簌簌发抖,无数细小的裂缝蔓延开来,涌出更多白骨。
第一道剑气下去,锁链只裂开一道细缝。黑影见状狂笑:“没用的!你的力量还不够……三百年前大魔王用了百名修士的心头血才勉强锁住我,你这点金光算什么!”
“够不够,你说了不算!”肖飞低吼着,左手按住心口,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的精血,尽数洒在剑上。剑身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像沉入水底的太阳。他再次挥剑斩下,这一次,他甚至能感觉到幽冥铁的抗拒在减弱,那些刻在锁链上的符咒在金光中渐渐褪色,露出底下更深的血痕。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在河底回荡,第一根锁链断了。黑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庞大的身躯猛地撞向笼子,剩下的锁链顿时绷得笔直,倒刺深深嵌入它的身体,却只溅起更多黑雾。
“再来!”月飞也挥剑加入,他将魔气注入剑身,黑色的剑气与金色的光芒交织,形成奇特的漩涡。虽然无法像金光那样克制幽冥铁,却能暂时牵制住黑影的动作,逼得它不得不分神抵挡。雅玲则闭上眼,将净化灵力化作一张大网,罩住笼子周围,那些被黑影吸引的怨念撞在网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像被点燃的油脂。
肖飞深吸一口气,忍着经脉灼痛,接连斩断了三根锁链。每斩一剑,他的身形就晃一下,嘴角的血迹在水中晕开,却被他强行咽下。当最后一根锁链断裂的瞬间,黑影终于挣脱了束缚,它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影,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对着三人猛扑过来。那巨口深处,竟能看到无数张痛苦的脸,是被它吞噬的魂魄在挣扎。
“就是现在!”雅玲突然睁开眼,她的灵力网猛地收紧,将黑影暂时困住,网眼处泛起白光,那些被吞噬的魂魄竟在白光中微微颤抖,“它刚破封,力量还没完全恢复!而且它体内有太多善念未消,这是它的弱点!”
肖飞抓住机会,将剩下的金光全部凝聚在剑尖,化作一道金红色的流星,直刺黑影的核心。那道红光贯穿了黑影的身躯,巨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开始溃散,无数被它吞噬的魂魄从黑影中脱离,化作点点荧光,顺着水流向忘川上游飘去——那里是奈何桥的方向,是轮回的入口。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魂魄经过雅玲身边时,突然停下,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才转身飘走。
“不……我不会消失……”黑影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化作一缕青烟,被灵玉的光芒彻底净化。青烟散去时,河底落下一块黑色的晶体,表面刻着模糊的符文,肖飞伸手去捡,晶体却在触碰到他指尖金光的瞬间化作齑粉。
河底终于恢复了平静,只有那座空笼子还悬浮在水中,栏杆上的抓痕仍清晰可见,证明刚才的战斗真实存在过。肖飞拄着剑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身上的金光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雅玲连忙上前扶住他,将灵力渡过去,指尖触到他的经脉,只觉得一片紊乱,像是被强行撕开的布帛。
“你太冒险了。”雅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从未见过肖飞如此虚弱,连天庭的护体金光都黯淡到快要熄灭。
“至少解决了。”肖飞笑了笑,看向那些飘向轮回的魂魄,它们在水中划出金色的轨迹,像散落的星子,“它们终于能去该去的地方了。”
月飞望着空笼子,突然皱眉:“不对。这东西虽是上古怨念,却被三百年前的大魔王和现在的崔判官接连利用……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大魔王为何偏偏选它?崔判官改规矩收集孩童魂魄,难道只是为了炼轮回珠?”
雅玲也反应过来,灵力在水中划出三百年前的祭坛图案:“而且它刚才说,大魔王死前加固了牢笼……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怕它出来为祸,还是怕别人发现它的存在?如果只是怕报仇,以他的性子,死前肯定会彻底毁掉这东西。”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肖飞握紧手中的灵玉,玉上的金光已经暗淡下去,却仍在微微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他突然想起孟婆说的话——“大魔王当年偷的不止你妹妹,还有无数魂魄。他虽死,那些魂魄的怨气却渗入了冥界”,那些魂魄,会不会也和这上古怨念有关?
水面上传来隐约的钟声,那是冥界的晨钟,提醒亡魂该登桥了。三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向水面游去,身后的河底空笼在灵玉的余辉中,渐渐被黑暗吞没。肖飞回头望了一眼,总觉得那空笼的阴影里,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正隔着三百年的时光,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当他们浮出水面时,忘川河的水已经恢复了流动,只是河水深处,仍有微弱的怨念在翻涌,像未熄的余烬,等待着被再次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