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自语,声音里的情绪变幻莫测,仿佛是在发出凉薄的嘲弄,又恼怒得要滴出水来。
看来他以前不在的时候,这女人背着他玩得挺欢啊。
而他却傻傻的在那里含辛茹苦地主持大局,为了不让这充满罪恶的人间支离破碎操碎了心。
他这都是为了谁?
这女人到底还有没有心?
乔装成奴才的妖帝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变回原形冲进后院把祁麟夜的狗头给拧下来当蹴鞠踢进鬼门关。
可他心里再怎么恨,但隋怜的身体还在他边上站着,他到底还是冷着一张脸,尽忠职守地守着她,生怕有什么鬼怪邪祟趁他不注意伤了她哪怕半根汗毛。
……
祁麟夜带着隋怜的意识刚冲进后院,就险些被一股极重的血腥味儿熏了个趔趄。
“就算那个姓吴的女人把浑身的血都流干了,也不该有这么重的味儿啊!”他又变出一只手捂住鼻子,一边朝四周张望着,一边抱怨道。
隋怜此时与他共享五感,自然也能闻到这股味道。
她顺着祁麟夜的视线观察着四周环境,忽而道,“阿夜,你看向最中间的屋子。”
祁麟夜眯着眼看过去,瞧见正中那间屋子紧闭着门窗,乍一看与后院里其他的屋子没有什么区别,但仔细就能看出,有淡淡的金光从门缝和窗户纸中渗了出来。
他迟疑道,“这金光看着还真像是神力……”
但与纯正的神佛之力不同,这金光给他极强的压迫感,令他的魂魄感到很不舒服。
隋怜用他的眼睛凝视着金光,忽然,她的耳边又响起了动物的嘶鸣。
只是这一次要更微弱,却也更惨烈。
听上去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正在用身上最后的力气喊出这一嗓子。
嘶鸣声也正是从正中的屋子里传出。
隋怜低声问,“你听见了吗?”
两人共享五感,隋怜能借用祁麟夜的感知,祁麟夜自然也能体验她的听觉。
“听见了,娘娘你不觉得,这动静听着像是狐狸在叫吗?”
“狐狸?”
隋怜有些意外,难道里面的东西是君长珏的同族?
可她感受到的气息和白釉白蕖这些狐妖一点不像,不仅没有半分灵气,反倒充满了邪祟的污浊和扭曲。
“我弄个化身进去看看。”
祁麟夜在心里估摸着这金光的危险程度,又谨慎地分出一缕烟丝试探。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烟丝灵活地钻入金光的影子之中,悄无声息地游走进了门缝里。
待烟丝退出来时,上面多出了一道紧紧缠绕的红线。
隋怜立即就眼尖地认出,这条红线就是之前在吴娇娘手腕上的东西。
只是现在的红线比上次她看到时暗淡了许多,看着如同失去了活力般奄奄一息。
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红线下方还粘附着人体皮肉般的碎块,瞧着竟像是硬生生从活人身上扯下来的。
祁麟夜能感知到她在看什么,连忙用心声解释道,“这东西可不是我扯下来的,我的化身进去时,它就已经脱离了那个女人的身体。我为了把它带出来,还给它喂了口法力呢。”
隋怜盯着那附在烟丝上装死的红线,冷声开口,“从我进这座宅子开始,就是你在朝我叫唤吧?”
红线一动不动地瘫着,仿佛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隋怜也不意外,邪祟向来都狡猾得很,这玩意儿才不会因为她听到了它的呼唤就对她坦诚相待。
只是一个不肯开口的东西,她留着也没什么用。
“既然没用,那就把你扔回去好了。”她淡漠道。
祁麟夜二话不说就要动手,那红线眼看他们要来真格的,瞬间就活了过来,蠕动着翘起了一端。
“别,别把我扔回去。”
它发出虚弱的人声,可怜巴巴道,“我知道很多事,你们想问什么便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隋怜觉得很有趣,这条线倒是足够敏锐聪明,居然能看得出她们是两个人,还能清楚地认识到它所剩不多的价值。
“先说说看,里面那尊神像到底是什么东西?”
闻言,红线不安地躁动着,它似是犹豫了片刻才开口,“我也说不清祂究竟是什么,但那东西身上有上界的力量,祂可以洞见人心最深处的秘密,根本就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人渴望什么,害怕什么,一切欲望和弱点,祂全部都能看见。”
“一个人的心是什么样子,他眼中的神像就是什么样子。”
“隋慎言看见的是金光满身能帮他辟邪也能给他带来好运的金佛,因为神像映照出了他内心的欲望。”
“吴娇娘看见的却是怒目圆睁,手持五股杵的降魔金刚,因为神像照出的是她的恐惧。”
“她被关在这里的这些天,那尊神像用尖锐的杵头刺穿了她的每一寸皮肉,捣烂了她的每一处骨头。”
说到最后,这条红线簌簌抖动着,用恐惧的口吻道:
“那种痛苦胜过人间一切酷刑,可她疼到生不如死肝肠寸断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你们一定想象不到那是怎样可怕的滋味。”
祁麟夜啧了一声,“我说呢,怎么我的化身进去后没看见什么女人,只看见了一滩肉泥。”
隋怜则是沉默了片刻。
如果这条红线没有说谎,那吴娇娘此时已经死透了。
可刚才在外面的时候,郑伯亲口说过,无相寺的住持教给隋慎言的驱邪法子,是要把吴娇娘在后院里关满六天。
今天才是第五天吴娇娘就死了,剩下来的一天要做什么?
看着在烟丝上缓缓蠕动的红线,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吴娇娘只是个被邪祟附身的凡人女子,可她身上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那尊神像和神像背后操盘的人都注意到了吴娇娘身上附着的邪祟,最后的一天是用来对付它的。
这东西可以附在人身之上,也不知它在人间到底存活了多久,但它一定从血肉和人心的恶念之中吸食过不少力量。
若是他们把它吞噬榨干,他们便能获得它的力量。
“如果不是你,吴娇娘根本就挺不到第五天,也不用受这么多苦。”
“从你上她身的那一日算起,这些年来你帮了她很多,她也给了你诸多供养吧?”
“她在被神像捣碎之前一定满心希望你能带她出去,但在最后关头,你知道她挺不住了,便毫不留情地舍弃了她的肉身,由着她咽了气。”
隋怜柔声道。
红线颤了颤,它从这温柔平静的女声中咂摸出了一种不逊色于屋内神像的恐怖震慑力。
“别紧张,你和吴娇娘之间存在过什么交易,最后是谁对不起谁,我都不在乎。”
隋怜的声音里甚至含着一抹笑意,她十分平静随意地问道:
“只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吴娇娘给你的供养中,有没有一个姓顾的女人?”
红线颤动着,“我,我不记得了。”
祁麟夜冷哼了声,它身下的烟丝瞬间变得滚烫,它在灼烧中尖叫着,“我说,我说!”
“是有那么个女人,是吴娇娘在要嫁进隋家的时候喂给我的!”
“那女人好像是隋家的主母,她不同意隋慎言娶吴娇娘进门,吴娇娘便让我钻进她的身体,把她的血气和魂魄都吃空。我承认当时是我害死了她,但就算没有我,她也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