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愿想了想,微笑,“大概率会继续留在E国。”
“为什么呢?”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沈愿觉得这个选择还很遥远,“等这里的工作结束再说吧。”
秦舒莫约猜到沈愿在顾虑什么。
她想起今天在科技馆,小小的沈黎踮着脚尖站在投影前,听机器人讲解谢宴生在医疗科技领域的成就,他如何推动器官复制的研究,如何协助警方破获跨国器官贩卖案,如何在逆境中坚持投资科研……
沈黎仰着头,听得入神,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直到讲解结束,人群散去,沈黎才轻轻拽了拽秦舒羽绒服的衣摆,稚嫩的童声里带着藏不住的期待,“小姨,我爸爸肯定也很厉害吧?”
孩子终究是孩子。
纵使在沈愿面前装得再懂事,再坚强,可骨子里对父爱的渴望,是藏不住的。
秦舒当时眼眶就红了。
她很后悔当初在谢宴生出事后,没找机会告诉沈愿真相,眼睁睁看着两人走到这个境地。
“小愿……”秦舒吸了吸鼻子,试探着开口,“你有没有想过……让他们父子见一面?”
“见了面,然后呢?”沈愿轻声。
这个问题她已经在心里无数次自问自答,第一次面临旁人的询问,答案也不需要犹豫,“四年,不是四天,也不是四个月。四年多的时间……该忘的都忘了,该放下的也放下了。”
她顿了顿,垂下眼,“他已经有了新生活,有了自己的爱人,我们不该再去打扰他。
于我而言,现在这样就很好了。至于圆宝……如果有合适的,我会去尝试。”
秦舒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窗外,寒风突然猛烈拍打着玻璃。
沈愿站起身,“我去看看卧室的窗户。”
她回到卧室,扶着床沿坐下,替沈黎仔细掖了掖被角,深吸口气,想到E国现在是下午,便给秦老师打去电话。
电话接通后,她汇报了古画受损情况,以及初步拟定的修复方案。
秦书贤一向相信她的能力,“你只管好好完成这次任务,其它的……不必多想。”
沈愿“嗯”了声。
挂断电话,她又拨通了朱姐的号码,给朱姐安排回国事宜。
朱姐是从沈黎半岁开始就照顾他的保姆,孩子早已习惯她的陪伴。如今回国,沈愿不想再让沈黎适应新环境的同时,还要适应新的看护人。
修复工作要下周一才正式开始,沈愿提前在博物馆附近找了家环境师资都不错的幼儿园,给沈黎办理了入园手续,等过完春节再入园。
周末下午,秦舒开车送沈愿到艺术中心参加拍卖会,她则和沈黎一起到另一个场馆去看话剧表演,顺便等沈愿下班。
沈愿刚进入拍卖厅,李副馆便快步走来,脸上带着笑意,“沈老师,你来得正好。主办方请你先去看看那幅《烟雨图》,做个简单鉴定。”
沈愿微微颔首,跟随李副馆穿过层层安检,进入了预展区域。
几十件古董拍品被放置在防弹玻璃柜中,而那幅明代古画正静静躺在中央展台上,展区一米一保镖,将所有展品保护得严严实实。
沈愿从随身包里翻出微型显微镜,俯身仔细观察画作,灯光下,绢本的纹理经纬清晰可见,“落笔疏秀苍劲,线条顿挫有致,刚硬劲道,确实是那位书画大家晚年的真迹。只是……”
她保持俯身的姿势,指向画作右下角一处不易发觉的修补痕迹,“这处破损修复手法虽然专业,但用的是现代材料。”
李副馆点头,“这么说,这幅画确实是从海外回流?”
“嗯。”沈愿直起身,收起显微镜,“E国的私人藏家会定期请修复师维护藏品,而在E国修补绢本画的修复师极少,大多采用的是现代修补技术。因此会降低藏品部分价值,对要求不高或只喜欢画家本人的藏家而言,倒也不影响。”
她话音刚落,拍卖厅的灯光忽然暗下,一束追光打在中央展台上。
主持人微笑着宣布,“各位来宾,拍卖会即将开始,请入座。”
沈愿与李副馆相视一眼,随着人群走向宾客区,在靠前的位置坐下。
二楼VIp包厢内。
谢宴生长腿翘叠,姿态慵懒地坐在真皮沙发上,目光落在拍卖厅中央,手中轻摇着香槟杯。
黑衬衫袖口处,可见一截冷白遒劲的手腕,腕内侧有一道浅色疤痕。即便是陈年旧伤,也能根据疤痕厚度看出当时伤得有多深。
自沈愿入场起,他的视线便再未移开。
沈媛顺着他的注视的位置看去,在沈愿偏头与李副馆低语时,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脸色瞬间煞白。
“拍卖开始了。”张特助低声提醒。
主持人逐一介绍拍品,因是慈善拍卖,起初竞价平淡,各企业家都是聊表心意,点到为止。
直到几件价值较高的藏品登场,大家才有了些兴趣,随着压轴的明代《烟雨图》登场,气氛被彻底点燃。
沈愿被邀上台,聚光灯下,她身着绸缎立领宽袖衬衫,刺绣马面裙衬得腰肢纤细的仿佛双手就能捧住,裙摆下方,隐约可见松挽在踝骨处的黑色高跟鞋带。
一分钟时间,沈愿将藏品价值及客观瑕疵道尽后,从容下台。
“起拍价,300万。”主持人高声喊出底价。
谢宴生视线随着她的身影慢慢移动,没开口,只轻抬了下手指。
张特助会意。
其他人陆续加完价,张特助举牌,“1000万。”
沈愿抬眼,目光扫过二楼包厢,猝不及防对上谢宴生的眸子,心里似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
谢宴生一瞬不瞬看着她。
“1500万。”后方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众人回头,是周家代表。
自此再无其他人参与竞价。
张特助加价,“2000万。”
周家,“2100万。”
张特助,“3000万。”
竞价节节攀升,现场气氛逐渐紧绷。
当价格叫到4000万时,沈愿忍不住蹙眉。
这早已超出画作本身的价值。
李副馆看出她的顾虑,低声解释,“现在竞争的不是藏品本身,而是商业面子。周家这位二公子最近跟谢家不对付,估计是想趁机扳回点颜面,你不用担心。”
沈愿了然。
商业场上的明争暗斗,体现在很多地方。
“4500万。”周家再度举牌。
张特助,“5000万。”
台下人又拔高,“6000万。”
沈媛看事态愈发不可控,小声对谢宴生道,“我不要那幅画了,那幅画实在不值……”
谢宴生仿若未闻,放下翘叠的长腿,起身,缓步走到包厢栏杆前,拧眉俯视着台下沈愿,修长手指在木扶手上轻叩一下。
张特助当即会意,一口气,“一亿。”
满场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