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生目光在血型那一栏停留片刻,又仔细看沈黎照片,那双和他相似的凤眼,与他母亲如出一辙的面部轮廓,即便是通过照片,也能看出是他俩的结合。
他越看越觉欢喜,嘴角不禁勾起一丝浅笑。
前座的张特助通过后视镜观察着老板的神色,确认老板刚才是真的在笑,才道,“谢总,已经为您预约了神经内科的徐院士,考虑到您的行程,会诊时间定在明天下午四点。”
谢宴生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目光仍黏在沈黎的资料上。
“另外。”张特助继续汇报,“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通知法务部重启对顾九洲负责的项目进行全面调查。不过由于涉及人多,调查需要费点时间,最早也要等年后才能有结果。”
“不急。”谢宴生小心收好资料,“既然要查,就查个水落石出。所有经手这个项目的人,上至董事会,一个都不能漏。”
这样杀伐决断的语气,让张助理既感到如释重负,又为自己这四年来的失职而暗自愧疚。
“谢总,我很抱歉,我……”
“你已经尽力了。”
张助理已经将这四年发生的种种悉数告知,且都留有证据,既能证明顾九洲等人的狼子野心,又为谢宴生恢复记忆后反击回去做筹码。
谢宴生自然也理解张助理这些年的不易。
车厢陷入短暂的沉默。
谢宴生降下车窗,雪夜冷风灌进来,他仰头望了眼沈愿家亮灯的卧室。
他说,“先让他们把年过完,再来谈孩子的事。”
……
饭后,沈黎抱着平板电脑拨通越洋视频,屏幕那头很快出现一张金发碧眼的小女孩。
是沈黎在E国最好的玩伴lucy。
沈黎举着平板转了一圈,给玩伴分享自己的新家,新买的玩具,还给玩伴介绍张阿婆和秦舒。
奶声奶气的英式发音字正腔圆,听得秦舒都羡慕极了,“我在图书馆废寝忘食地学习半年,口语还不如三岁半的圆宝正宗地道。”
沈愿,“他从小在那里长大,身边人几乎都是英语交流,讲英语就像我们讲中文一样简单。”
视频那头,lucy用英语问,“沈黎,你不是说回国过年看爸爸的吗?你的爸爸呢?”
客厅顿时安静下来。
沈黎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妈妈,眼神困惑。
秦舒立刻打圆场,“圆宝,再过三天就是新年啦,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呀?小姨提前给你准备。”
孩子毕竟是孩子,听到礼物,注意力轻松被转移,“我想要超大的乐高,想去游乐场玩。”
“好,小姨都满足你。快去洗澡吧。”
“好耶,小姨最好啦。”沈黎欢呼着跟小伙伴道别,结束视频通话,蹦蹦跳跳往浴室跑。
等朱姐带圆宝睡觉了,沈愿才叫住秦舒,将她拉到主卧室里,问她关于谢宴生的事。
秦舒没想到沈愿会主动问起,一时有些诧异,转瞬一想,这些事迟早都会公开,便清了清嗓子,认真郑重地说,“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但不确保完全正确。”
“好。”沈愿声音压得很低,似怕惊醒了次卧睡沉的圆宝。
窗外的雪簌簌落下,屋内暖气温热,将世界切割成两个极端。
“我也是后来听陆怀慎说的......很多细节他也不清楚。”秦舒停顿了一下。
“事情的起因是,你当初产检的那家医院……大概是某个需要确认信息的环节,或者例行回访,他们打你号码打不通,就……打给了谢宴生。”
沈愿记得,产检的医院,也是她和谢宴生做孕前检查的医院。那时候填信息表时,紧急联系人那一栏填的彼此。
秦舒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陆怀慎说,谢宴生接到那个电话时,他就在旁边。谢宴生反复确认了很多遍,才敢相信。
素来沉稳的男人,第一次高兴的像个孩子,激动地告诉身边人他要当爸爸了,他终于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沈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场景,那个骄傲、掌控一切的男人激动手足无措的样子。
“后来呢……”
“后来?”秦舒苦笑了一下,目光落在窗外被厚雪压弯的树梢,“那天我在封闭式答辩,手机没在身边。余渡在边境执行高危任务,通讯完全中断。他疯了一样找我们,最后找到我奶奶那里。
我奶奶想着你们都离婚了,怕你们又闹的不愉快。”秦舒声音低了下去,“就没告诉他你在哪里。”
“他就动用所有关系去找你……”秦舒继续说,“可是小愿,那时候你为了躲避那些仇家的纠缠,已经……以死亡的方式注销了身份。
也就是说,谢宴生在得知你怀孕和你死亡的消息是同一天。”
沈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身上每个细胞都冻僵了,耳边嗡嗡作响,秦舒后面的话也变得模糊不清。
沈愿还记得办理手续那天,工作人员再三确认,一旦注销之前的身份,在法律上就是已故状态,所有社会关系都会终止。
秦舒等她缓过来,才接着往下讲,“陆怀慎说,谢宴生查到死亡证明的时候,根本不信你会死,在开车去学校找我的路上,发生了很严重的车祸,昏迷了很久。
在这期间,他被顾家的人保护起来。治疗了一个月,一直到身体完全康复。
但自那以后,谢宴生对过去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有一次我和上司参加座谈会碰见他,他也不认识我。”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沈愿慢慢滑坐在地上,蜷抱着膝头。想起今天在博物馆,谢宴生看她的眼神,难怪那么陌生,又那么……痛苦。
秦舒犹豫了一下,“你第一次带圆宝回国时,我就打算告诉你的。但那时候谢宴生身边已经有了女朋友,我就没跟你说。既怕你担心,又怕你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