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阳城抵达下一个城镇后,姜兰想把马车换成马,这样能更快赶回去。
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季权后,他先问了一句,“你身上有钱买马吗?”
姜兰抬手在头上摸了摸,先摸到头上戴的那根兰花玉簪,先前那根兰花簪子摔断了,头上戴的这根是祁无寒后来又送给她的,同样亲手在簪上刻了一个兰字,她摸了一下那根兰花簪子,舍不得把它给别人,又摸到一根珠钗,决定用它去买马。
当她把珠钗取下来时,被季权伸手拿了过去,他掂量了一下重量,让她等着,他去买马。
当他把马买回来后,姜兰动作利落地上马,看起来十分熟练,季权倒有点意外,像是没想到她真的会骑马,不是逞能。
其实她本来也不会骑马,成婚后她说想学骑马,祁无寒便手把手地把她教会了。
两人一人一马晓行夜宿,三天后便到了京城地界。
一路上姜兰也没喊累也没喊苦,倒是让季权有点刮目相看,之前总觉得她有点娇气,现在倒有点佩服她这股吃苦耐劳的精神了。
城门口有皇城司的官兵在盘查进出城的人。
季权让姜兰先等在原地,他先过去探探情况。
姜兰牵着马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见季权朝她招了招手,她牵着马走了过去。
进城后,季权告诉她,圣上已经下令让禁军把侯府围起来了,不过府里的人倒是没事,只是不能随意出门而已。
“那我大哥呢?”她焦急问道。
“你大哥在宫里。”季权回道。
姜兰立刻上马往皇宫的方向赶去,季权策马超过她在前面给她开道。
…..
御书房中传出一阵咳嗽声,白老先生和莫老先生都候在里面,圣上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后问道,“朕还有多长时间?”
两位老神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贸然进言。
“一年,还是连一年都不到了?”圣上问道。
白老先生回道:“还请陛下宽心,只要陛下安心静养,草民可保两年无虞。”
莫老先生点了点头,赞同白老先生的看法。
这时刘公公匆匆进来禀报道:“陛下,李统领求见。”
圣上挥了挥手,两位老神医便先告退了,然后刘公公将禁军李统领带了进来。
“陛下,锦安侯夫人回来了,现在人在宫门口。”李统领禀道。
圣上脸色沉了一下,眉宇间蓄积着几分怒威,“把人带过来。”
圣上在御书房中等了一刻钟左右,李统领便匆匆将人带到了,除了姜兰,还有季权。
圣上屏退左右后,先问季权道,“人呢?”
季权回禀道:“侯爷被人带走了。”
“什么人?”圣上眯了眯眸光,脸色也跟着阴沉下来。
季权回禀道:“是黑莲教的人,为首的是四大长老之首,青龙。微臣本想救人,不慎落入对方的圈套,被困在了一座地宫里面,等微臣想办法出去后,已经寻不到那些人的踪迹了。”
圣上沉了一下眸光,神色阴晦地问道,“除了黑莲教,还有别人吗?”
季权回禀道:“还有一人带着两名随从,微臣之前不曾见过对方,也认不出对方的身份。”
圣上问道:“那人多大,是男是女?”
季权回禀道:“是名男子,年纪约莫三十上下。”
圣上神色一沉,眸光愈发阴晦,视线一转,落到姜兰身上,让季权先退下了,然后问她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陛下明鉴,侯爷绝没有通敌叛国,我愿以性命担保,此事另有隐情。”姜兰跪得笔直,神色坚毅,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你是说府里的管家就是青龙?”圣上笑了一下,像是听了个笑话。
姜兰回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一直以管家的身份潜伏在侯爷身边,暗中监视侯爷的一举一动,恐怕没人能想到他就是黑莲教的四大长老之一。”
“既然他一直都隐姓埋名藏身在侯府,为何如今要自爆身份将你掳走?”圣上问道。
姜兰回道:“之前侯爷曾怀疑黑莲教与北漠有勾结,暗中助三殿下成事,如今阴谋败露,才决定对侯爷动手。”
圣上笑了一下,道,“你倒是能说会道,既然你这么相信他,愿意用性命担保,那朕就看看他会不会为了你回来。”圣上喊了声来人,准备让人将姜兰带下去,姜兰情绪激动地质问道,“陛下为何就是不信他?”
李统领刚进来见圣上一脸震怒,没敢上前就在边上候着。
“把人带下去,好好看着,要是让人跑了,朕唯你是问。”圣上神色冷骇道。
“是!”李统领声音响亮地回道。
“陛下,”
“拖下去!”
李统领立刻把姜兰拉下去了,出来后他低声跟她说道,“夫人就别再激怒陛下了,夫人的兄长还在宫里,生死就在陛下一念之间。”姜兰连忙问道,“我大哥他还好吗?”李统领低声回道,“夫人的兄长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若是侯爷一天不回来,夫人您和您兄长的安危就不好说了。”
姜兰被关在了一间小屋子里,李统领离开前提醒她别干傻事,要是怕她会一时想不开走上绝路。
屋子的门关上后,姜兰缓缓走过去靠墙坐下,整个人都委顿下去,一路奔波赶回来后的后遗症在此时出现了,之情从宫门口到御书房全凭一股劲撑着,现在这股劲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把头埋在膝盖里,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她抬起头时,才发现天快黑了。
屋子里慢慢黑了下来,也没人进来点个灯。
当屋子里完全变黑后,姜兰将膝盖抱得更紧了。
她怕黑,小时候便怕,碧儿还总吓唬她说鬼最喜欢吃怕黑的小孩了,她更怕黑了,自从嫁给祁无寒后,每天晚上都被他抱在怀里,给了她充足的安全感,她就不怕黑了。
但现在又剩她一个人了,对于黑暗的恐惧再次袭来,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藏在黑暗里,好像还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幻听又像是真的听到了,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蛇,恐惧如密密麻麻的蚂蚁直往毛孔里钻,她好像还听到了蛇吐芯子的声音,好像就在她身边……
房门刷地一下打开,姜兰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看到人跑出去后立刻赶过去将人拦下。
“蛇,里面有蛇…..”她害怕得声音都在发抖。
两名侍卫半信半疑,然后其中一人提着灯笼进去看了看,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出来后对另一名侍卫摇了摇头。
姜兰不信,那名侍卫将灯笼给她让她自己看,她站在门口将灯笼伸进屋子里照了照,指了指那张草席,觉得蛇肯定藏在那下面。
那名侍卫又进屋去检查了一遍草席,下面什么都没有。
姜兰才提着灯笼进了屋,门被关上后,她就靠着门坐着,将灯笼放在面前,眼睛时刻盯着四周。
第二天早上李统领过来问了问情况,两名侍卫将昨晚姜兰说有蛇的事禀报了,李统领过去敲了敲门,感觉有东西抵在门后,神色一紧怕姜兰做了傻事,立刻将门推开,看见姜兰摔倒在门边,这才发现抵在门后的东西是她。
看到姜兰的脸时,李统领又吃了一惊,那张脸惨白惨白的,眼底青黑,像是一夜都没睡。
李统领让人去准备点吃的,见姜兰站起来都费劲,让人多准备点吃的。
晚上屋子里亮了一盏油灯,草席上又加了一床被子。
姜兰还是不太敢睡觉,但也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她还要去找他,身体不能垮了,她在屋里来回检查了好几遍,将被子和草席来来回回地检查了不下十遍才敢躺下去,盯着油灯的光芒渐渐有了困意,才总算合上眼睡了一觉。
第二天李统领过来时,姜兰请他帮个忙,她要见圣上。
李统领回来后,跟她说圣上不见。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圣上让李统领将她带来了御书房。
“朕看他是不会回来了,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圣上往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然后又从棋罐里捡起一枚白子,自己同自己对弈。
姜兰神色坚毅道:“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圣上瞄了她一眼,笑了一下,道,“你觉得朕会放了你吗?”
“若是我想跑就不会回来了,”姜兰跪下恳求道,“还请陛下恩准,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
“朕凭什么信你?”圣上道。
姜兰恳求道:“我兄长与此事无关,还请陛下网开一面。”
“你倒是聪明,”圣上笑了一下,“那朕问你,你要去哪儿找他?”
姜兰声音坚定地回了两个字:“北漠。”
圣上执棋的手停顿了一下,缓缓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半晌都没有开口,似在权衡之中。
当又落下一子后,圣上开口道:“那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要是三个月之后你没有把人带回来,那你父兄,朕就不会网开一面了。”
“谢陛下!”姜兰郑重叩首。
“我要见父皇!”
姜兰听见是长乐的声音,圣上挥了挥手让她先退下,当姜兰出来时,长乐看见她先是惊诧,旋即着急地跑来问她道,“无寒哥哥去哪儿了,他没跟你一块回来吗?”
姜兰什么也没透露,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长乐急得跺了跺脚,匆匆跟着刘公公进去了。
“父皇,无寒哥哥回来了吗?”长乐满怀期待地问道,“我刚才看见姜姐姐了,姜姐姐回来了,那无寒哥哥是不是也回来了?”
“你都嫁人了,不关心自己的夫君反倒三天两头就进宫来问别人的事,也不怕被人传闲话?”圣上缓缓道,语气并不严厉。
长乐委屈地解释道:“无寒哥哥小时候很照顾儿臣,儿臣是念着小时候的情谊,儿臣不相信他是那样的人,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圣上下着棋,没有说话。
一股无形的威压在四周蔓延。
长乐认错道:“是儿臣失言,还请父皇勿怪。”
“好了,去看看你母后吧,你母后前两天还跟朕念叨你呢。”圣上语气缓和道。
“是,儿臣告退。”长乐行礼退下。
离开后,长乐转道往东宫去了,将姜兰回来的消息告诉了胞兄太子。
太子提醒她不要插手此事,就当不知道便是。
之后长乐去看了看皇后,留下来陪皇后用了午膳,又说了会儿话,下午才出宫。
回到将军府后,崔晏过来见她时神色有点晦暗不明,他知道这些天她每次进宫是为了谁的事,但又不敢问她,等见到她时脸上已经带上了笑容。
长乐悄悄跟他说了一件事,说她今天进宫时碰到了姜兰。
崔晏听完也有几分诧异,又迟疑了一下,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锦安侯,也回来了?”
长乐摇了摇头。
崔晏的心情有点复杂,私心里,他希望对方别回来了,但理智上,他又十分鄙夷自己这般小气量。
“但愿无寒哥哥能早点回来。”长乐希冀道。
崔晏眼神黯了一下,转换话题道,“你吃饭了吗?”
“我陪母后吃过了。”长乐挽住他的胳膊娇笑道,“晚上咱们去一品阁吧,我想吃那儿的酱肘子了~”崔晏笑着说好,让人先去一品阁预定包厢。
晚上到了一品阁后,老板亲自将两人迎到楼上,长乐发现秋桐在一间包厢门外守着,她指给崔晏看后,两人过来准备打声招呼。
然而秋桐见到两人过来却是一脸惊慌,连忙出声提醒房间里面的人。
崔晏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啪地一声推开房门,把崔静姝吓了一大跳,连忙慌慌张张地从帘子后走了出来,崔晏扫了一眼帘子后面,屏风后面隐约藏着个人影。
“大哥你怎么来了?”崔静姝笑着打招呼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们来这儿吃饭,这么巧,二妹也在?”长乐好奇往她身后瞧了瞧,“二妹刚才慌慌张张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崔静姝一面挡着她的视线一面搪塞道。
崔晏冷哼一声,牵着长乐走了。
崔静姝死死盯着长乐的背影,气得银牙都快咬碎了,随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酒楼。
吃完饭后,崔晏让长乐先回去,他还有点事要处理,之后他往福王府去了,让人把崔静姝叫出来后,狠狠责骂了她一顿,把她都骂哭了,回去后她又在屋里哭了好一会儿,把气都撒在秋桐头上,怪秋桐没有早点通知她,要不然她也不会被抓个现行。
第二天,崔静姝的眼睛还有点肿,福王问她是不是在外面跟人打架被人打肿了,崔静姝冲他发了一下脾气,福王就先溜了。
当福王在街上闲逛时,一辆马车经过他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姜兰拨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碰巧看到了福王,但对方没看到她。
驾车的是季权,奉圣上之命和姜兰同行,去北漠把人带回来。
在离开前,姜兰先去了一个地方,花间小筑,托里面的伙计给老板送了封信,希望对方能帮她一个忙,在她离开的这三个月里,若是她大哥有难,希望对方能帮她大哥化险为夷。
之前祁无寒跟她说过,老板欠他一个人情,若是日后遇到麻烦的话可以寻求对方的帮助,现在她把这人情用在她大哥身上,他日后知道了也应该不会怪她的。
马车出城后,她拨开车帘看向前方,神色逐渐变得坚毅,宛若磐石。
“我来找你了,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