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师营是阻卜汗国吸纳各地区、各部族之中能征善战、骑射双绝之辈所组建而成的精锐部队,是可汗亲卫级别的一流军队。
虽然仅仅只有两千人,但他们还是凭借着优秀的战术素养和顽强的作战意志,利用风骚走位、极限拉扯,沿着贝加尔湖边的苔原山林把大郑各路追击兵马溜着玩~
但数量的差距是无法弥补的,再秀的公孙离,碰上限制位移的金蝉、沉默技能的亚瑟、缴械平A的盘古、大招落地收走移动键的白起,也得歇菜。
乌古身边的部众越打越少,郑军却越打越多,随着慕容延钊的上万骑兵到达贝加尔湖,乌古已经彻底不能再跟郑军有任何的接触了。
一旦被黏上,包走不掉的~
贝加尔湖东南部的山林中,乌古正坐在林子里的一块石头上歇息。他的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上也沾了很多尘土和叶子、草屑,衣服上、绒靴上刮出了很多道由叶绿素染成的绿色划痕。
逃亡的路程是狼狈的,草原版《人在囧途》、乌古版《单挑荒野》,正在倾情上演。
如今的他们没有热气腾腾的牛羊肉,也没有醇香醉人的马奶酒,更没有温暖的毡房和温柔的姑娘,只有清冷的凉风和甩不掉的郑军。
一口吃的没有,全靠自己打猎。
“大汗,将就一下吧……”
乌古正在愁眉苦脸的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能逃往哪里,要不要往更北的地方跑时,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他将思绪拉了回来,才看清是自己的亲卫将领手里握着三颗鸟蛋,一颗白色,一颗淡褐色,还有一颗白底黑点,上面还沾有鸟粪和羽毛。
乌古伸手从他手中拿起一颗鸟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目光中透露着复杂,心中苦涩不已。
如果当初再忍忍,不要急着趁势南下对敕勒川起了包围的心思,不要在雁门关外伏杀吴尚,或者在温都嘛尼山不要选择跟安容单挑……
自己在太多的十字路口,选择了错误的选项。
自己本就与大郑井水不犯河水,尽管那是假的,但局势暂时稳定是真的啊!
等到将草原各部彻底消化;等到包容的民族政策执行下去,完全深入基层;等到养肥了膘、磨快了刀。等到南人内部局势有变,反正他们这一百年里就没有消停过,一代接一代走马灯似的换。
到那时,再纵马扬刀,跨过长城入住中原,亦不失为拓跋珪也~
自己的家人也就不会惨死王庭;自己的好兄弟就不会被抓去汴京;父汗呕心沥血、针尖挑土攒下的家底、自己前半生机关算尽、餐风露宿成就的基业,也不会这么快就消散如烟。
奈何!奈何!人生没有如果,等到他明白其中的道理、知晓暗藏的规律时,已经是末路穷途,回不了头了。
没有工作经验就不能被录取,可不被录取去上班,又哪里来的工作经验?
那是无法解释,矛盾的死结。
握着手中的鸟蛋在屁股底下的石头尖棱上磕破后,乌古看着蛋壳上从中心向四周分裂出去的裂纹,摇着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唉!!”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他将鸟蛋高高举起,嘴巴张大伸在下面,大拇指配合着食指和中指捏住上半部分,无名指和小拇指配合着手掌捏住下半部分,稍微一使劲,蛋壳就分成两半。
透明的蛋清和浓厚的蛋黄搅和在一起缓缓滴下,落进了乌古的口中,拉成了一条长长的丝线。
“郑军来了!郑军来了!”
远处负责放哨的草原汉子大喊出声音来提醒同伴,却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下一刻就被无数支穿林而过的飞箭射成了刺猬。
“杀——!!”
“不要走了乌古!!”
“乌古在哪里?出来受死!”
乌古被突如其来震天响的喊杀声惊的手一哆嗦,原本瞄准的蛋液也流了一嘴,胡乱用袖子和护腕擦了一把后,狼狈的就要上马,却发现周围的林子里冲出来许多白衣服的郑军,个个表情凶狠,目光充血!!
阻卜士兵们急忙抄起弯刀就迎了上去,几名亲卫将领立刻扶着乌古向一旁的坡上逃去,霎时间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铁器碰撞之声和夹杂着汉语、胡语的谩骂之声!
几乎是四脚并用着向坡上的林子和荆棘丛里跑了一段路后,乌古扭过头一看,自己最后的一点武装力量也被郑军宛如潮水一般的吞没掉了……
“大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先躲进去,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声!等到他们走了,再想办法重回我们阻卜旧地,东山再起!”
几个将领情急之下,见坡上石堆里有个大洞,便不分由说的把乌古往洞里推。乌古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们七手八脚的推了进去,而后又迅速找来枯树枝和干草杂叶盖在洞口之上。
做完了这一切后,几人抽出腰间的弯刀,甩着身上的绒子和皮甲上的毛饰,继续向另一边跑去,打算用自己的生命去引开郑军!
乌古躲在漆黑幽暗的山洞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借助着从洞口遮掩的草叶透露进来的光线勉强看清楚洞口的情况。外面人声吵嚷,郑军的白色披风上还有斑斑血迹,高举着武器追着自己的手下而去。
唉!!
想不到有一天,我乌古竟会狼狈至此……
暂时逃过一劫的乌古,将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后,摸索着在黑暗的洞中坐了下来,结果手冷不丁碰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不禁被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
由于已经在黑暗的洞中待了一段时间,所以乌古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洞内的黑暗,他低头看去,隐隐能看到是一头……爪子快赶上自己脑袋那么大的熊!!
就在乌古大脑懵圈,面对这种前有郑军、后有野熊的尴尬局面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这座山洞里的户主不知道是被外面的吵嚷声惊到了,还是被乌古刚刚一巴掌按到了,反正是迷迷糊糊的动了!!
“啊——!!”
虎师营的将领们辛辛苦苦遮藏掩盖起来的洞口被乌古自己亲自撞破,枯树枝和碎叶子、杂草漫天飞舞,乌古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不要命的撒腿狂奔!
他的身后,是一头看起来比较消瘦,但是骨架贼大的灰毛棕熊!!
此刻刚刚步入五月,离它的冬眠期结束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不过乌古成功把它的美梦给打搅了。一只饥肠辘辘、并且还伴有巨大起床气的棕熊,是极其危险的!!
这位被吵醒的荒野霸主虽然没有发出什么咆哮声,但四脚并用跑起来像阵风一样,乌古的鼻子里甚至能闻到它身上冲天的毛膻味!!
曾经的阻卜大汗,现如今在狗熊岭玩上了真人版的《神庙逃亡》。
“吼——”
棕熊长长的黑鼻子朝向天空,獠牙外张,口水和黏液拉成丝儿一样甩在空中,穿透灵魂的吼叫声钻进乌古的耳朵,直接吼的他整个人双腿一软,膝盖跪地摔倒在了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又撞到一块大石头。
感受着从后背传来的灼烧感,乌古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趴在地上“库库”的咳嗽着,吹起一阵尘土,两只眼睛充血,红血丝遍布在眼白上,水汪汪的。
“嗖嗖嗖——”
耳畔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以及棕熊的惨叫“嗷呜”声,乌古缓了半天才重新有了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向面前。
周围围着一群白衣白甲的郑军,他们手持弓箭、长枪、刀剑,虎视眈眈的围观着地上的乌古,最中央的一人横眉冷对,看向乌古时后槽牙紧咬,脸上的肌肉轻微蠕动。
代郡太守——吴昭。
半日后,周围的其他郑军各部听说吴昭抓到了乌古,纷纷带着各自的部曲赶到了吴昭所在的狗熊岭下,北海湖畔。
吴昭已经摆起祭坛,不过不为庆功,而是为了祭奠自己的父亲吴尚吴老令公。
身躯壮硕、一身甲胄,眉宇间与申屠明光、申屠忘忧有几分相似的申屠延钊握着鞭子从马背上踩着家将的后背跳下来后,目光复杂的看着吴昭祭拜的身影和跪在地上的面如死灰的乌古,心情难以言喻。
东路军的许谅完成了“勒石燕然”,中路军的安容完成了“封狼居胥”,他作为西路军主帅,“饮马瀚海”的人本该是他才对。
要是今天擒获乌古的是贾骐或者李孝通,他说什么也要把这功劳换过来或者抢过来,哪怕是当场动武也在所不惜!到达这里的郑军各部,哪个比得上云中军人多势众?
纵使闹到陛下那里,自己也敢胡搅蛮缠一番。
但吴昭不一样,人家老爹拿性命开的团,而且还是为了拖延阻卜的时间拯救云中府。跟他抢功劳,别说会被天下人唾弃,申屠延钊自己都心虚。
可这泼天的功劳就这么……
实在是不甘心啊!
随着贾骐、李孝通、符问卿、任德俊乃至西夏王李遗景都挨个到场后,申屠延钊内心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放弃了。就算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抢下功劳,也不可能堵住这么多人的嘴。
以云中申屠家现有的政治地位和声望来看,这买卖非常不划算。
吴昭在众多将帅羡慕的注视下,祭奠完父亲的英灵后,亲自揪住乌古的衣领,把他拖到湖水边上,一剑从后背刺穿了他的心口。
草原上的一代雄主,到最后,就这么潦草的退场。
活的乌古要比死了的乌古更值钱,但吴昭清楚,以当今陛下的仁厚,以及出于政治影响的考虑,朝廷大概率不会杀了乌古,而是会把他囚禁在汴京城里了此残生。
所以,他宁可功劳薄些,也要手刃了乌古。
血债,必须要用血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