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的贺娉没有回应她任何字句,甚至一个眼神都欠奉,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个靠近垃圾桶的单人桌。
闫曦予也不生气,拖着自己的桌子摆在了贺娉的旁边,依旧是那副漂亮无害的笑容:“我看你是一个人,我转学过来也是一个人,不如我们做朋友吧?”
贺娉撑着头写奥数,没有说话。
之后过去了许多天,活泼且话多的转学生一直在试图和贺娉沟通,可是不仅没有得到半点回应,还把前排的同学气得不轻。
前桌趁着贺娉课间离开的空隙扭头问闫曦予:“你说你干嘛要搭理她?她就是个怪人,是个精神病!你和那种人玩,你图什么啊?”
闫曦予笑着摇头:“没有呀,我觉得她人很好,很漂亮很可爱,不和我说话而已,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啦。”
前桌不理她了。
但是基于闫曦予隔三差五都会带家里阿姨做的精致小点心、出去玩买的各种伴手礼、还有笔袋里数不胜数随便借出去的漂亮文具,她在整个五(1)班,或者说整个五年级人缘都不错。
只是大家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贺娉不待见她?
直到上学期的期中考结束。
闫曦予以年级第二的排名,和年级第一的贺娉只差一分,贺娉才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
一同坐在垃圾桶旁边的年级第一第二,关系日渐好了起来。
学期即将结束,闫曦予邀请贺娉去她家玩。
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盛情难却:“我爸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想让他们见见我的好朋友们!”
说完,她又有些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我们班上一半的女生都会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肯定不会拒绝我的吧?”
贺娉有些为难,因为闫曦予邀请日期的第二天,她要去省城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比赛,老师已经给她订好了当晚的火车票。
比赛的一等奖奖金足足有五百块,她可以给妈妈买个像样的生日礼物,还可以偷偷去把家里那辆坏了的自行车修修。
但是这种事情,哪怕她现在已经算把闫曦予当做半个朋友了,也不打算说出来。
贺娉:“可以,不过晚上八点前我一定要离开,我有别的事情。”
闫曦予眼睛顿时亮了:“没关系呀!本来也只是一起吃个晚饭啦,八点钟肯定结束了。”
“真好呀,那天我可以带你参观我的房间……哦对了,我爸妈肯定从A市给我带了好多礼物,到时候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都送你!”
贺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因为太久没笑而有些不自然的笑脸,点了点头。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约定的那一天。
放学后,十几个五年级的小女生等在龙武小学的大门口,等着闫曦予的爸妈派人来接。
小女生围在闫曦予身边,惊奇地猜测着:“你们家的车得有多大啊,竟然能坐下我们这么多人?”
闫曦予捂着嘴笑了笑,她一直勾着贺娉的臂弯,生怕人跑了一样,说:“不是啦,有好几辆车会过来,我家里有好两个个司机。”
贺娉的心里乱糟糟的。
一方面是对于明天比赛的紧张,一方面是对于接下来要去一个有钱同学家里的不安。
她今早和妈妈说起这事的时候,妈妈一反常态,不赞同她去。
至于为什么,妈妈没来得及细说,就抓紧时间出门上班去了。
贺娉觉得有些奇怪。
不仅仅是这两件事让她觉得奇怪,而是这个学期发生的一切,从转学生开始。
而现在,闫曦予勾着她的手,拉着她往她家司机开的车里钻,兴高采烈地说她家是别墅,距离学校有点远,但开车过去很快,几分钟就到了。
贺娉印象里,落后且闭塞的龙坞镇根本就没有别墅小区。
但她没有问,安安静静地坐着加长林肯,抵达了小区门口。
小区门口有自动识别闸机,林肯带着几辆豪车缓缓驶入。
贺娉忽然看向窗外,车辆正好掠过一把宽大又厚重的户外雨伞,伞下站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年轻保安,保安的目光有些死气沉沉。
闫曦予的家是一幢布置简约又不失华丽的别墅。
十几个小姑娘一踏入挑高的客厅,就兴奋地“哇”了一声。
落地窗左右两边分别是中式山水画和西式壁炉,开放式厨房里是带智能中控的高级岛台,但吸引她们注意力的不是这些,而是地面——
整个客厅底下,是一个豢养了无数海洋生物的水池。
巨大的水母和形形色色的鱼类透过几块透明防弹玻璃游动过去,蓝色的灯光柔和唯美、如梦如幻,像是走进了水族馆内部。
“闫曦予,你家也太漂亮了!”女同学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而作为被大家羡慕的视线中心,闫曦予的视线只停留在面色冷淡的贺娉身上,她关切问:“怎么了贺娉?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小女生们见状,小声道:“又来了,动不动板着个脸给谁看……”
贺娉站在门口没有动。
“哎呀囡囡,你同学都来了呀!”一道温婉清丽的女声从被遮挡了一半的开放式厨房里传出。
下一秒,一个身穿真丝居家服,长发披肩、面容精致的女人走了出来。
“你们好,我是闫曦予的妈妈,欢迎你们来家里做客。”她笑吟吟地,“囡囡,快招呼你同学们去你房间玩一会儿,阿姨马上就做好饭开饭了。”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道脚步声,一个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的男人走了下来,看见闫曦予,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可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闫曦予身边的贺娉身上。
贺娉感觉头皮发紧。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至少和自己有五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这是闫曦予的爸爸,可是,为什么会和自己长相相似?
对方的表情从错愕恢复了正常,他笑了笑:“曦予,这些都是你同学?”
闫曦予的手勾得更紧了,看向贺娉:“是呀爸爸,还有贺娉,她是我关系最好的朋友。”
男人面露深思:“贺娉?我之前倒是有一位姓贺的朋友,也住在龙坞镇,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贺花……”
一旁的女同学眼疾手快地抢答:“贺花是贺娉的妈妈!没结婚就生下的贺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