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的视线在斜对面内科诊室门口的长椅上顿住了。
又是詹鹏和白晓娜。
白晓娜怀里的婴儿依旧哭闹不止，而她此刻正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地，似乎在无声地啜泣。
她身上那件时髦的白色呢子大衣沾了好些污渍，原本就乱的头发此刻变得更加凌乱，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种狼狈。
詹鹏坐在她旁边，脸色铁青，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恨不得夹死两只过路的苍蝇。
他手里紧紧攥着几张化验单，也没了刚才呵斥白晓娜的劲头。
但他浑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和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厌烦与焦躁，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压迫感。任凭白晓娜哭得再怎么伤心，詹鹏也没有一丝去安慰她的意思，更别说去哄哄一直在哭的孩子了。
他只是死死盯着手里的单子，恨不得用眼神中的怒火，把手里的单子给全部烧掉。
许素馨只看了一眼，便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她不是圣母，见到这对曾经深深伤害过志萍和小北小南的人过得凄惨，她只觉得罪有应得。
他们的困境，他们的狼狈，都是他们自作自受。
甚至，就连那个在白晓娜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小脸憋得通红的小崽子也不是完全无辜的。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詹鹏和白晓娜生出来的孩子又能是什么好货色？
排了了好半天的对，总算是排到了许素馨。
负责取药的大夫，对照着处方单，将几盒维持心脏功能的西药，还有几包调理身体的中药递给许素馨。
接过一大兜子的药，许素馨回到蔡晓春和王玲玲身边。
“咱们走吧。”
蔡晓春此刻也注意到了坐在斜对面的詹鹏和白晓娜，虽说她没见过詹鹏，更没有见过白晓娜，但她莫名觉得，詹鹏总是在有意无意地盯着许素馨看。
“素馨，那两个是……？”
“是詹鹏和他新娶的那个。”
许素馨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我瞅着，他俩的孩子好像病得挺重。”
听说许志萍的那个渣男前夫，蔡晓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当初许志萍刚跟着许素馨住到酱油厂那片儿的时候，被这个狗男人和她婆家人折腾的那副样子，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还有小北小南两个丫头，瘦的根本就不像样子。
要不是许素馨这个做小姑的够意思，把许志萍带了回来，又想办法帮着她离婚，要到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就许志萍那傻丫头，指定要被詹鹏这个狗男人给欺负死。
见蔡晓春欲言又止，许素馨无声地摇了摇头。
还没等两人说什么，詹鹏和白晓娜的争吵就吸引住了两人。
不知道詹鹏说了些什么，一直在啜泣的白晓娜突然爆发了，她一巴掌扇在詹鹏脸上。
“詹鹏你就是王八蛋，要不是你妈非不让我送孩子去医院，说什么发烧了用被子捂一捂就能让他退烧，孩子会被耽误成这样吗？”
“现在好了，医生说孩子有可能一辈子都站不直了，你说没钱给他治？你还是不是他爸？”
白晓娜这一巴掌扇的很重，詹鹏脸上立刻爆出几个通红的指印。
见到夫妻吵架，大厅里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两人。
许素馨这会儿才知道，白晓娜怀里的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烧后遗症可大可小，要是救治及时还能挽回，要是不好好治，白晓娜和詹鹏的这个小崽子算是完了。
许素馨无心去看白晓娜和詹鹏扯头花，她牵起王玲玲的小手：“不看这种热闹，咱们去吃饭。”
三人并肩走出医院大门，外面阳光正好，驱散了医院里那股沉沉的阴霾。
许素馨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今天玲玲检查顺利，许姨请客，咱们现在就去吃大肉馄饨。”许素馨笑着看向王玲玲。
见许素馨还记得自己刚刚说想吃馄饨的事儿，王玲玲有些不好意思，但一双大眼睛里却充满了期待。
许素馨捏了捏王玲玲的小脸，拉着蔡晓春：“走，刚刚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街角那边有家国营饭店，咱们就去那儿吃。”
检查一切顺利，蔡晓春心里也轻松了很多，她笑着给了许素馨一拳：“咋能要你请客呢，我请！”
三人饱餐一顿，赶紧坐上了回平安县的班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切顺利的缘故，返程路上，连颠簸都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王玲玲靠在蔡晓春怀里睡着了，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许素馨坐在旁边，看着蔡晓春松弛下来的肩膀，心里也跟着敞亮了不少。
王玲玲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然而，当车子驶入平安县熟悉的街道，想到还在食堂忙活的许志萍，许素馨的思绪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詹鹏。
倒不是关心，詹鹏和白晓娜。
她只是想知道，詹家那些一直高高在上、肆意践踏志萍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当初詹鹏和白晓娜结婚，她送上的贺礼可不只有那几百张的传单。
这念头一起，就再也按不下去了。
回到平安县，将蔡晓春母女送回酱油厂，许素馨没有立刻去食堂。
她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身干净衣裳，便蹬着自行车，直奔赵墨川的车队。
院门敞开着，里面停着几辆沾满泥点的大卡车。
赵墨川正蹲在一辆车头前，拿着扳手拧着什么，藏蓝色的工装外套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阳光给他侧脸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也照亮了他专注的眉眼。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赵墨川抬起头。
看到来的是许素馨，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高兴，随即放下扳手，站起身顺手在旁边的破布上擦了擦油污。
“回来了？玲玲检查怎么样？”男人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沉稳。
“医生说情况稳定多了，是好消息。”
许素馨停好自行车，走到赵墨川面前，她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詹家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