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东清楚记得,上一世自己在部队的时候,也正是六零年过后,全国范围内兴起了一场大搞水利建设的浪潮。
当时他所在的部队还连续参与了好几个小型水力发电站的建设工作。
而且当时的政策,资金全都是由社队解决。
设备则是国家提供。
计划经济时期的好处在这种事情上就能凸显出来了。
旁边陆书桦则试探着问:“天明,那你说说看,你打算啥时候才搞这件事情呀?”
陆远东微笑着说:“明年肯定是不行,过完春节之后,明年我主要打算将咱们大队砖瓦厂扩大一下,另外找王家村那边的商量商量,让公社出面,从王家村那边弄过来一些工人。”
“咱们盘山大队太小了,砖瓦厂扩建起来之后,呵呵,到时候人工肯定不够用。”
“而且咱们每年还要给上面纳税,打猎的事情也要有人兼顾着,百十号人,总不能真的将咱们村的老少爷们当成牲口用吧?”
陆书桦却不以为然地笑着说:“嗨,天明哥,这你就多想了啊,咱们现在可是在建设社会主义国家呢,咱们每个人都应该具备奉献精神才对。”
陆远东笑笑不说话。
陆国泰等人却对陆书桦的说法相当赞同。
几个人情绪高涨地说:“是啊,咱们要是能够再将水电站给修起来,那就走在了社会主义的前沿,就算是累死,那也是为国家而死,死得光荣,死得伟大不是?”
陆远东挠了挠头。
心想这帮人的思想觉悟,自己都快跟不上了。
他笑着说:“对,的确应该这样,来来,先喝酒吧,反正这件事情我也不过是初步设想罢了,最后能不能弄成还是未知数。”
时间一晃。
便来到了春节。
过完这个年,就要正式步入六三年了。
腊月三十下午。
陆远东一家忙作一团。
许白婷忙着准备年三十的饭菜,陆远东和刘老根带着妮妮贴对联,贴完对联之后,两个人又开始给院子里的灯笼里插蜡烛。
下午三点多,伴随着一阵阵炮声响起,盘山村正式步入春节的氛围之中。
然而。
就在全村人沉浸在这份喜悦当中时,陆远亮家,吴晓花看着眼前半盆三个萝卜加了半斤猪肉的饺子馅,泪水不断在眼眶中打转。
自家大宝今年已经快七岁了,孩子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七岁大点的孩子,每次愣是能吃两大碗饭。
至于说其他三个孩子,最先的现在也四岁了,同样也和饿死鬼一样,看到吃的就没命。
前两天陆远亮去公社供销社割了一斤肉,拿回来之后原本还打算年三十加点儿萝卜丝做顿饺子,结果他们两口子去山里面准备抓只野鸡,野鸡没抓到,回来之后大宝竟然用刀子硬是割掉了半斤肉,切成块生吃了下去。
万幸。
天冷,肉也没坏,半斤生肉吃下去,孩子没闹肚子。
要不然,肯定会让他们这个原本贫困的家,更加雪上加霜。
至于陆远亮。
接连吐了两次血后,现在身子骨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眼前四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馅料还有面盆中的面皮流口水。
吴晓花脑子里则乱成一团。
陆远亮给大门上贴了从供销社买来的对联后,自己个儿又弄了些锅底灰,加了水,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根兔子尾巴,然后将红纸撕开,打算写对联。
吴晓花回过头看了眼,她对眼前大宝说:“别看了,去看你爹写字。”
大宝摇头,“不看,娘,你快包饺子吧,天马上就黑了。”
陆远亮咳嗽几声后,对吴晓花说:“你包饺子吧,我写好这对联后,给咱们堂屋门上也贴上去,好歹也是过年,大门上有对联,堂屋门上也要有不是?”
说着,陆远亮皱眉想了老半天,方才写上了——“春节每天开开心心,明年全家……”
原本,陆远亮想写健健康康,可健康两个字,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愣是不会写。
没法子。
便写了平平安安。
“嗯,你们听听呀,春节每天开开心心,明年全家平平安安,这对联咋样?是不是比你们学校的老师还有水平呢?”
陆远亮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苦笑着说。
就在这时。
没想到吴晓花冷不丁对陆远亮低声问:“远亮,你说咱们之前是不是真的做得有些太过分了?”
陆远亮一愣。
他回过头看了眼吴晓花后,眼睛里瞬间闪烁出晶莹的泪花来,低头苦笑一声后,发出无奈的叹息,“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呢?大宝,来,帮爹贴春联。”
大宝说:“不,我要看我娘包饺子。”
吴晓花原本就心里烦躁。
现在看到孩子直勾勾盯着自己,她心里头更难受了。
“你爹让你帮忙,你就去给帮一把,现在站在这里看什么看?”
大宝现在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饺子上,哪里还有心思去做别的事情呀?
面对母亲的呵斥。
他依旧看着眼前盆里面的饺子馅,摇了摇头说:“不,我就要看娘包饺子,娘,你快点呀,天都快黑了。”
旁边最小的四宝这时抹着眼泪哭了起来:“娘,我饿,我要吃饺子……”
四宝一哭。
其他两个六岁和五岁的也跟着开始抹起了眼泪。
吴晓花直接将手中擀面杖摔在了地上,起身抓住大宝的头发,狠狠推搡几下,“吃吃吃,你们还吃什么?饿死你们算了……”
说着,吴晓花对孩子脸上就是几巴掌。
其实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他们只是单纯饿得不行。
平时看起来吃两大碗。
但碗里面的吃食没有丁点儿油水,吃到肚子里,反倒是将肚子里的油水会带出去,长此以往,只能是将胃部不断撑大。
至于说长肉,几乎是不可能的。
皮包骨头的孩子,哪里经得住吴晓花这个成年人用力的几巴掌?
三五下便让孩子倒在了地上。
陆远亮手里捏着对联,一时间心如刀割,“别打了,大过年的,打孩子干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