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云放下调羹。
拿起餐巾。
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还好。”他回答得简洁。
目光平静地看着姜火舞。
“山野清寂,反而适合修行。”
林星云的语气微微一顿。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只是没能护住家里……愧对父兄,也愧对……你们。”
最后几个字。
他说得很轻。
却像重锤。
狠狠敲在姜火舞的心上。
姜火舞端着酒杯的手。
猛地一颤。
几滴深红的酒液。
溅落在她深红色的旗袍袖口。
迅速晕染开一小片更深、更暗的痕迹。
如同心口骤然撕裂的伤口。
姜火舞的脸色。
在明艳的妆容下。
瞬间褪去了一丝血色。
眼底深处。
那极力压抑的悲痛和翻涌的情绪。
几乎要冲破强装的平静。
“不……不怪你!”
姜火舞几乎是脱口而出。
声音带着一丝尖锐的急促。
随即又猛地压低了声音。
“星云,那真的不怪你!谁也不知道……谁也预料不到……”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胸口起伏着。
握着酒杯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
仿佛在拼命压制着什么。
那场惨剧。
是横亘在所有人心头。
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她不敢提。
不愿提。
甚至害怕林星云提起。
因为那会让她精心构筑的一切安好的假象。
瞬间崩塌。
更会让她……无法面对眼前这个,带着一身风霜和愧疚归来的弟弟。
林星云看着她瞬间失态又强行压抑的模样。
看着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痛楚。
心口像是被冰冷的钝器反复撞击。
闷痛难当。
他知道自己戳到了她的痛处。
但他更知道。
有些痛。
不能永远回避。
只是……
不是现在。
不是在这里。
在这个她用尽力气为他营造的、虚假的奢华盛宴上。
“嗯。”
林星云轻轻应了一声。
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星云主动转移了话题。
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这炭烤小羊排也不错,外焦里嫩,四嫂也尝尝?”
他拿起公筷。
夹了一块烤得金黄酥脆、滋滋冒着油泡的小羊排。
稳稳地放到姜火舞面前那只几乎空着的骨瓷小碟里。
动作自然。
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关心。
姜火舞看着碟子里那块诱人的羊排。
又看看林星云平静温和的脸。
紧绷的身体。
像是被抽掉了某种力量。
缓缓地松懈下来。
只是那松懈中。
带着一种更深的疲惫。
她拿起筷子。
试图去夹那块羊排。
指尖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夹了两次。
才勉强夹稳。
送到嘴边。
轻轻咬了一小口。
外皮酥脆。
带着果木炭火的焦香。
内里的肉汁瞬间在口中迸发。
鲜嫩无比。
确实是人间美味!
只是此刻。
这美味在她口中。
却如同嚼蜡!
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姜火舞低下头。
掩饰住眼底瞬间涌上的水光!
努力地咀嚼着。
仿佛在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
嘴里的小羊排味同嚼蜡!
此刻。
姜火舞多想告诉林星云一切。
多想扑在林星云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像当年那个可以肆意张扬的姜家宗师、林家儿媳一样。
可是……
不能。
她姜火舞绝对不能成为林星云的拖累!
绝对不能!
这份苦。
这份累。
她必须一个人扛下去。
至少……
在他真正强大到足以面对一切之前。
她必须扛下去!
包厢里沉静的气氛被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打破。
“砰砰砰!”
声音不大。
但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
显得格外清晰。
姜火舞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进来。”她的声音恢复了几分清越。
厚重的包厢门被无声推开。
一个穿着云锦楼标准藏青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的女领班。
脸上带着职业化无可挑剔的微笑。
脚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走了进来。
她先是对着主位上的姜火舞和林星云微微躬身。
姿态恭敬。
但眼神深处。
却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为难和焦虑。
“姜女士,林先生。”
女领班的声音甜美,语速却比平时快了几分。
“非常抱歉打扰二位贵宾用餐。”
她顿了顿。
似乎在斟酌措辞。
脸上的笑容更加用力了些。
“是这样的……”
她的目光飞快地在姜火舞和林星云脸上扫过。
小心翼翼地说道:
“楼下……临时来了一桌非常重要的客人。”
“他们……非常希望能在揽月阁用餐。”
女领班的声音放得更轻。
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商量口吻。
“不知道……二位贵宾是否方便……移步到我们另一间同样顶级的听涛阁?”
“当然!作为补偿,今晚的所有消费,云锦楼愿意全部免单!并且额外赠送一张终身钻石贵宾卡!您看……”
她的话说得很委婉。
姿态也放得极低。
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请你们让出这个包厢。
给更“重要”的客人。
姜火舞脸上的笑容。
瞬间凝固了。
那刻意维持的明艳。
如同被冰水浇过。
迅速褪去。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
夹杂着被轻视的屈辱感。
猛地从心底窜起!
她姜火舞!
堂堂宗师!
就算姜家如今处境艰难。
但在这绿荫市地界!
在她为林星云精心准备的接风宴上!
竟然被人要求让出包厢?!
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杯中的深红酒液剧烈地晃动起来。
几乎要泼洒出来。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
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周身那属于宗师强者的、压抑已久的气息。
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一丝!
整个巨大的包厢。
温度仿佛都骤然下降了几度。
那女领班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让她呼吸一窒。
脸上的职业笑容都僵硬了。
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谁?”姜火舞的声音冷得像是结了冰。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带着凛冽的寒意。
“是哪位非常重要的客人?”
“架子这么大?”
“连我姜火舞定的地方,也敢来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