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芎藭品汇》
下卷
第五回 七情显配伍 芎藭辅群药
王老头的药铺里,药柜上贴着\"君臣佐使\"四个大字。那年雨水勤,玄圃山一带多湿热头痛,患者不光头痛,还伴着舌苔厚腻、胸闷不舒。阿明按往常的方子用芎藭配白芷,效果却打了折扣。
\"湿热裹着风邪,光散不行,得加些化湿的。\"王老头取了苍术三钱,与芎藭同煎。果然,喝了药的人,头痛减轻了,胸口也不闷了。阿明这才明白,\"七情\"中的\"相使\"有多妙——苍术燥湿,芎藭祛风,苍术为君,芎藭为臣,像两个配合默契的郎中,一个扫清障碍,一个直击病灶。
有个铁匠常年打铁,受了烟火熏烤,头痛如劈,还总流鼻血。阿明想用芎藭,却怕它辛温助火。王老头笑道:\"用'相畏'之法。\"取芎藭二钱,配伍黄芩三钱(苦寒泻火),再加生地四钱(凉血止血)。铁匠喝了三剂,头痛止了,鼻血也没了。\"你看,黄芩就像给芎藭搭了个凉棚,让它的燥性收一收,只留祛风的本事。\"王老头指着药罐里翻滚的泡沫说。
更奇的是\"相须\"之效。村里有个老秀才,患偏头痛三十年,左边痛起来眼都睁不开。王老头用芎藭配天麻,两味药同煮,辛香里带着股清润。老秀才喝了半月,头痛发作的次数少了一半。\"芎藭像把钥匙,能打开头窍;天麻像个向导,能领着芎藭直抵痛处。\"阿明在笔记里写道,\"两味相须,如鸟之双翼,缺一不可。\"
那年冬天,瘟疫流行,患者多有高热头痛、神昏谵语之症。王老头取芎藭三钱,配伍石膏五钱(清热泻火)、麝香少许(开窍醒神),制成\"芎石散\"。药粉刚撒进沸水里,辛香混着清苦便漫了出来,患者喝了,汗出热退,神志渐清。有个外地郎中见了,惊叹:\"芎藭本是温药,竟能与寒凉的石膏同用,这配伍的学问,比山还深啊!\"
第六回 蜀芎传异地 南北辨殊同
随着商队的马蹄声,芎藭的种子被带到了江南。钱塘江边的药农试着种下,谁知那里的土是黑壤,水汽重,长出的芎藭块根比蜀地的大,辛味却淡了些,断面也少了丹霞土的红晕。当地医者叫它\"杭芎\",说它\"性子温和,适合治妇人产后头痛\"。
有个苏州的官太太,产后气血虚,稍受点风就头痛,用蜀芎则头晕心慌,换了杭芎配当归,三剂便愈。钱塘的老中医说:\"蜀芎得火土之气,如蜀地的辣子,够劲;杭芎得水木之气,似江南的黄酒,绵长。\"这话传到玄圃山,王老头点头道:\"天地生草木,各随水土变,哪有绝对的好坏?不过是各适其证罢了。\"
蜀地的芎藭也传到了北方。关中平原的黄土里,长出的芎藭根须更粗,辛味里带着股土腥气,医者称它\"关芎\"。那年关中大旱,暑气逼人,百姓多有头痛如裂、口干舌燥之症。当地郎中用关芎配知母,竟比蜀芎更见效——关芎得黄土之厚,能缓缓透热,知母苦寒,能清胃火,一温一凉,恰如夏日的树荫,既驱散暑气,又不伤人正气。
阿明跟着商队到过江南,也去过关中,他在笔记里画了幅《芎藭地域图》:\"蜀芎辛烈,主风寒头痛;杭芎温润,主血虚头痛;关芎厚重,主暑湿头痛。虽同名芎藭,性随地域变,用随病症异,此乃'天人合一'之理。\"
第七回 滥采招天谴 古法护灵根
芎藭能治百病的消息传开后,玄圃山的采药人多了起来。有个外地药贩,为了多赚钱,带着人把丹霞岩下的老芎藭挖了个精光,连刚发芽的幼苗都没放过。那年冬天,玄圃山竟下了场黑雪,雪水落在土里,带着股铁锈味。
开春后,新种的芎藭长得歪歪扭扭,叶片上生了黑斑,挖出来的根又小又瘪,辛香之气淡得几乎闻不到。用这样的芎藭治病,要么无效,要么让人恶心呕吐。王老头上山查看,见丹霞岩的红壤被翻得乱七八糟,岩缝里渗出的火气都弱了,不禁叹道:\"这是伤了地脉,芎藭失了灵性啊!\"
老马倌想起祖辈传下的话:\"芎藭三年一采,采大留小,采后需用丹霞土回填,再撒上草木灰。\"他和王老头召集村民,定下\"芎藭护养规\":立春不挖芽,夏至不挖叶,秋分不挖籽,只在霜降后挖三年生的根;挖时需用竹刀,不能用铁器伤了根须;每挖一株,必埋三粒新籽,浇一勺朱砂泉的水。
规矩施行三年后,玄圃山的红壤又恢复了光泽,芎藭长得比以前更茂盛。有次山洪暴发,冲毁了半坡芎藭田,村民们正心疼,却见被冲散的芎藭籽落在新的红壤里,来年竟长出了一片新苗。王老头摸着新苗说:\"草木有灵,你敬它一尺,它敬你一丈。这护养的不是芎藭,是天地的规矩啊。\"
第八回 本草汇众说 时珍辨芎名
明万历年间,李时珍带着药篓来到玄圃山。他听闻这里的芎藭有多个名字,还藏着无数民间验方,便在山脚下住了下来,每日跟着阿明的后人上山采药,听老马倌的孙子讲\"马衔芎藭\"的故事,看王老头的徒弟用\"香果\"治头痛。
他发现,山民叫它\"香果\",因它香气独特;药农称它\"马衔芎藭\",因马识其性;医者唤它\"芎藭\",因它专攻头疾。他在笔记本上写道:\"物之得名,或因其形,或因其性,或因其用。芎藭之名多,正显其功之广。\"
为了验证\"此药上行,专治头脑诸疾\",李时珍亲自尝药。他取蜀芎三钱煎水,只觉一股辛香从喉咙直冲巅顶,像有只手轻轻拨开了脑中的迷雾;再取杭芎煎服,那股香气则缓缓上行,在头顶萦绕不散,温润而不燥烈。他恍然大悟:\"芎者,穹也,言其能至天之高(头顶);藭者,草之精华也。名实相符,信然!\"
离山那日,李时珍将收集到的\"芎藭别名考\"、\"产地药性异\"、\"配伍七情歌\"都记在《本草纲目》的手稿里。他对送别的药农说:\"草木的名字,是世人给的;但草木的性子,是天地定的。我做的,不过是把你们口中的'香果'、'马衔芎藭',好好地写进书里,让更多人知道它们的好。\"
结语
玄圃山的风,还在吹送着芎藭的辛香。从\"香果\"到\"马衔芎藭\",从民间药篓到《本草纲目》,芎藭的名字变了又变,却始终守着\"上行治脑\"的本分。它的故事里,藏着采药人的脚印,医者的智慧,还有草木与天地的对话——原来最好的药,从来不是孤立的存在,它是阳光、雨露、土壤的结晶,是人与自然相视一笑时,递出的那缕穿透病痛的清香。
赞诗
丹霞孕得辛香质,百草丛中独擅名。
香果初闻迷马鼻,芎藭再识治头风。
南温北烈随方变,左散右收应证行。
本草一书汇真意,生生不息赖天成。
尾章
如今玄圃山的丹霞岩下,仍有片百年芎藭田。药农们还在沿用\"霜降采挖,埋籽护根\"的古法,采芎时会哼起老调子:\"红土长,赤雾养,芎藭香,治头伤。春不挖,夏不慌,秋收藏,冬满仓。\"
城里的中药房里,川芎被整齐地码在药斗里,标签上写着\"芎藭\"二字。老中医开方时,总会问一句:\"是风寒头痛还是血虚头痛?\"——就像当年的王老头那样,把天地的规矩、草木的性子,都融进那几钱药里。
风过芎藭田,叶片沙沙作响,像是在说:名字会老,典籍会旧,但草木的灵性、医者的仁心,永远和春生夏长的自然一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