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对自己很有自信。”姜羡安一把拍掉肩膀上的手。
沈泠眉眼带笑的看着他板着的脸,轻轻揉了揉手背,“那能如何,让我气蔫蔫的去豫州,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
姜羡安看向沈泠,他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已然全部收起,俊秀的眉目凝着淡淡的疏离,音色清润,“我偏要昂首着去,得意的归。”
真的是……
姜羡安眼里满是无奈,嘴角微微上扬,“你真的是……从来没变过啊。”
豫州离京都四百多公里,沈泠跟着赈灾的队伍紧赶慢赶也用了十天,到达永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余简案吩咐随行的人把赈灾的粮食搬下来,沈泠站在一旁,朝四周望了望,这处宅子地势较高,暂时还没有受到洪灾的影响,空气湿润,能闻到泥土和发霉的气味。
“余尚书。”沈泠垂眸行礼道。
余简案看向这个被百官赶鸭子上架的新科状元,轻叹了口气,“沈大人有何事?”
“民则想去周围逛一逛。”
余简案愣了一下,看了看天色,劝阻道:“天色已晚,还是明日再说吧。”
沈泠摇了摇头,“无碍,只是在周围。”
余简案听后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让沈泠自己注意安全,就继续指挥那些搬东西的随从去了。
沈泠看了看忙碌的人群,提起一个纸灯笼,转身走进了黑夜。
安顿灾民的寺庙离沈泠所在的宅子有一段距离,他站在寺庙外,看着寺庙里或站或靠或蜷缩着的人,夜色浓重,围绕在他周围的,只有那只方角灯笼散发出来的淡淡橙光。
寺庙内,靠在母亲怀里困倦的小孩模模糊糊的看着寺庙外渐渐走远的光影,黝黑的眸子里映出了一丝暖黄色的光,伸出还算干净的小手,推了推抱在自己身前的手,“娘,那是神仙吗?”
衣裳破旧的妇女顺着孩子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只窥见了一点灯光,麻木无神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伸出手包裹住孩子的手,小声说道:“是神仙,神仙来救我们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回家能吃饱饭吗?”
妇女轻轻拍了拍怀里孩子的背,声音轻柔,“能,回家娘就给你煮好吃的。”
沈泠回到宅子的时候所有的赈灾粮都已经整理好了,余简案看了眼提着灯回来的沈泠,声音冷淡,“所有事情都做好了,沈公子回房休息吧。”
沈泠没有在意余简案对他的态度,问道:“明日几时起床?”
余简案瞥了他一眼,打量了一下沈泠的瘦弱的身板,“沈公子想几时起就几时起。”
“我知道了。”
贾诩看着沈泠走远的身影,皱着眉头看向余简案,语气愤然,“这个沈民则,不就是明摆着不想干事吗?我这就去揍他一顿。”
“站住,”余简案厉声说道,“去揍朝堂命官,你是想死了吗?”
贾诩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不满,“那就让他在这里这样混吃?”
余简案看着沈泠离开的方向,沉声道:“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待洪灾一过,若沈泠真的毫无作为,我自会向陛下禀明。”
相比起永城的压抑,京都街上倒是车水马龙,酒楼花巷,繁华如常。
一身紫色华服的秦知简看着对面不请自来的人皱了皱眉,语气轻佻,“二弟今日倒是好雅兴。”
秦知闲举起手中的酒杯,看着酒楼下热闹的人群,摇了摇头,“大哥此言差矣,我每日都很闲,不然就愧对父皇赐我的这个名字了。”
秦知简眼里闪过一丝不屑,面上却不显,气定神闲的给自己倒酒。
“听说沈家那个庶子去了豫州。”
秦知简抬眸扫了他一眼,“是吗?”
“大哥不是应该对此事了如指掌吗?”秦知闲一双狭小的狐狸眼看着面前没有什么表情的人。
秦知简倒酒的手顿了一下,悠悠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不是二弟刚刚才告诉我的吗?”
秦知闲轻哼了一声,仿若无骨的躺在椅子上,歪了歪头,“余简案那个老家伙可不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你说那个沈泠有几分真功夫?”
“我怎么知道,”秦知简笑道,“沈博士乃天降英才,我想,治水之事,不过是手到擒来而已。”
秦知闲面露鄙夷,心里暗骂了几句,没有再多说什么。
秦知简看着酒楼下说书的人,想起刚才秦知闲说的话,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说的确实没错,这件事和他没关系,他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贾诩就已经带着人在宅子外面补好场地,准备炖粥施粮,环视四周也没有看见沈泠的人影,心中愈发鄙夷,轻哼了一声,和身边的侍卫说道:“这沈家的人果然骄横。”
侍卫听了面露难色,小声道:“大人还需慎言,那沈太傅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切,”贾诩拍了拍沾了灰的手,面色不愉,“看他能得意几时。”
“什么能得意几时?”
贾诩吓了一跳,僵硬的转头看向身后,原本应该在房间里偷懒休息的沈泠此刻正撑着一把纸伞站在他的身后。
沈泠走进施粥棚里,把油纸伞收好,抖了抖上面的水珠,看向明显没反应过来的贾诩,笑道:“贾大人晨安。”
贾诩轻咳了一声,看了看沈泠被雨水打湿了的衣角,“沈博士这是……”
“去看了看地势,这边还需要帮忙吗?”沈泠拍了拍衣袖,将伞放到一边。
“不用。”贾诩面色变扭,转身没有再看沈泠。
沈泠见他拒绝了,也没有再多问,抬脚向余简案走去,“余大人,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雨停之后,天才微微亮,粥铺前却已经排了很长的队。
沈泠用臂鞲将衣袖挽起,站在粥铺里面施粥,接过粥的难民脸上没有什么特别激动的神情,一双眼睛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雾,如同这天色一般,阴沉沉的。
余简案站在不远处看着穿着一身素衣,正在施粥的少年,想起他刚才说的事情,神情复杂。
豫州各县或多或少都有收到洪灾的危害,但其中只有最靠近黄河的永城最为严重,永城一万多口人,现如今死的死伤的伤,住在寺庙里避灾的人数,统计下来也只有三千余人。
再加上天气原因,现在躺在寺庙里发烧生病的人也不计其数。
沈泠跟着送棉被的侍卫走在寺庙的观音殿里,看着那仅有的几位医师忙得团团转,眉头紧皱,上前轻声说道:“我来吧。”
忙着给那个手臂受伤的伤者包扎的医师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的不耐在看到沈泠眼睛的时候消散开来,愣了一下,“你行吗?”
“之前学过一点药理和包扎,”沈泠蹲下身,“应当是没问题的。”
“那就麻烦你了。”
医师呆呆的把纱布交给沈泠,临走时还不忘问道:“你是新来的救灾官员吗?”
沈泠眉眼柔和,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