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半。
这个年代的天光,似乎比几十年后更长久,依旧明亮。
阜宁县饭店,【强国】包厢。
李圆圆换了一身装束。
纯白的修身高领毛线衣,同色的洁白筒子裤,脚上一双轻便的运动鞋。
这身打扮褪去了她商场上的凌厉,平添了几分不染尘埃的清纯。
乌黑的波浪卷发被随意地束在脑后,柳眉弯弯,长睫之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依旧藏着能让任何男人心跳失速的钩子。
红唇似火,笑意迷人。
坐在她对面的黎援朝,姿态看似放松,端着茶杯的手指却微微用力,骨节分明。
他不是紧张,而是在压制。
压制着一种二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强烈占有欲。
他自认见过太多所谓名媛,可在这个小县城的下乡知青面前,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正摇摇欲坠。
“黎先生,来阜宁县,是探亲,还是做生意?”李圆圆的嗓音带着一丝吴侬软语的调子。
“做点小买卖。”
黎援朝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脸上,解释道:“阜宁刚晋升地级市,我想,这里的机会应该不少。”
李圆圆煞有其事地点头:“黎先生眼光独到,我很赞同。”
她话锋一转,眸光里带着一丝狡黠。
“不过,以黎先生的气度,可不像是只做‘小买卖’的人。”
“更何况,做小买卖,似乎用不着打包一整个服装店吧?”
迎上她那洞察一切的目光,黎援朝坦然放下茶杯。
“李小姐慧眼如炬。”
“实不相瞒,我是来投奔一位长辈,做生意,只是顺带。”
投奔长辈?
李圆圆心念电转,市政大楼四楼,市委核心领导的办公区。
他的长辈,职位怕是高得吓人。
“李小姐是上海人?”黎援朝主动切换了话题。
李圆圆耸了耸香肩,笑道:
“生在上海,长在北京。后来家里出了些事,父母被带走,我才来的阜宁。严格算,只能说是祖籍上海。”
她将自己的身世说得云淡风轻。
“冒昧问一句,令尊令堂现在……”
黎援朝的问话直接而坦荡,没有丝毫窥探隐私的猥琐,反而带着一种能帮上忙的自信。
李圆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片刻后,她露出一抹苦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甚至……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抱歉。”黎援朝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歉意。
“习惯了。”
恰在此时,服务员开始上菜。
“黎先生,喝酒吗?”
“都可以。”
“那就喝点。”
李圆圆举杯:“黎先生,预祝你在阜宁大展拳脚。”
“也祝李小姐财源广进。”黎援朝与她碰杯,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气氛愈发融洽。
“李小姐,我听说你只是在帮人打理服装店?”黎援朝目光灼灼,
“以你的能力,何不自己开创一番事业?如果缺少本钱,我可以支持你。”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表白。
李圆圆红唇微扬,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笑道:
“黎先生,我到底是个女孩子。这年头,都说女人能顶半边天,可真要顶起来,太累。”
“我啊,有点小野心,但更大的愿望,还是相夫教子。”
“而且,我现在的老板,人很好。”
她特意加重了语气:“他从不查账,也从不过问我钱花在了哪里,给了我全部的信任。”
“是吗。”黎援朝眼神微凝,随即问道:
“李小姐白天去市政大楼,所为何事?若是不介意,可以说给我听听,或许我能帮上忙。”
这是在摊牌他的关系网了。
李圆圆心中失笑,美貌这东西,有时候真是无往不利的通行证。
“黎先生是哪里人?”
“北京。”
李圆圆心中那块拼图瞬间完整,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黎先生,知道冶炼厂吗?”
“你说的是,正泰冶炼厂?”黎援朝不假思索地反问。
一句话,如惊雷炸响。
李圆圆只知道有冶炼厂要来,却连名字都无从打探,而对方,随口就道出了全称。
她彻底确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冶炼厂项目里,手眼通天的人物!
“黎先生,我去找马副市长,就是为了拿下冶炼厂的外包项目。”李圆圆选择了开诚布公。
黎援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李小姐还懂建筑。厂房承建?设备运输?还是劳务派遣?”
李圆圆的心跳陡然加速,她紧盯着黎援朝,一字一顿地问:“黎先生,这些,你都能做主?”
黎援朝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不能完全做主。”
“但,我的建议,很有分量。”
他凝视着她,语气不容置疑。
“只要李小姐现在开口,任何一个项目,我都会尽全力,为你拿下。”
“当真?”
“千真万确!”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圆圆的呼吸都急促了。这哪里是商机,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印钞机!
她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沉声道:“黎先生,我在阜宁县,组建了一个圆诚商会……”
“我可以加入吗?”黎援朝几乎是抢答。
李圆圆一怔,旋即展颜,笑靥如花:“当然!黎先生肯来,我求之不得!”
“好,那我……”
“嘭——!”
一声巨响,包厢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木屑飞溅。
守在门外的服务员被一个壮汉粗暴地推倒在地。
钱正!
他被六名身形彪悍的壮汉簇拥着,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阴沉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李圆圆。
黎援朝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搭在桌沿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钱老板,好大的火气。”李圆圆却缓缓站起身,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钱正一步步逼近,发出森冷的笑声。
“李圆圆,你这个贱人,还敢跟我笑?”
“你让老子在全县商人面前颜面扫地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他停下脚步,眼神如同在看一件可以随意摧毁的玩物。
“我钱正在阜宁县混的时候,你还没断奶呢!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我告诉你,今天,谁也救不了你!”
李圆圆脸上的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知道,钱正这种人,一旦撕破脸,就不会再讲任何规矩。
但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给我抓住她!”钱正狞笑着,伸手开始解自己的皮带。
两名壮汉狞笑着,摩拳擦掌地走向李圆圆。
李圆圆不退反进,反手抄起桌上的白酒瓶,手腕发力,狠狠在桌角一磕!
“刺啦!”
半截尖锐的玻璃瓶口,被她紧紧握在手中,锋利的断茬对准了走来的壮汉。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慌乱,只有决绝的寒意。
“你们可以试试。”
“看看是你们的手快,还是我的瓶子快。”
那两名壮汉脚步一顿,竟被她眼中的狠厉之色震慑住了。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所有人骇然转头。
只见一直沉默不语的黎援朝,不知何时已经站起,单手将那张沉重的实木圆桌,硬生生掀翻在地!
满桌的盘碟碗筷,瞬间化为一地狼藉的碎片。
整个包厢,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看似斯文,却爆发出惊人力量的青年身上。
钱正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黎援朝,声音阴冷:“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这是我跟她的私怨。”
黎援朝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大步走到李圆圆身边,用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拿过她手里的碎酒瓶,扔在地上。
然后,他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完全护在身后。
“有我在。”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谁也,动不了你。”
“哈!”钱正气笑了,指着黎援朝的鼻子,满脸不屑。
“小白脸,你算个什么东西?”
“老子今天就动她了,你能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