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雪飘零，行墡独自立于乾元殿前，望着那座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大殿。殿门缓缓开启，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从殿内走出。
......
虽已近冬月尽头，连日大雪初霁，天色澄澈，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竟带了几分难得的暖意。
朱雀殿外，皇上身边的太监小步急趋而来，传了口谕：圣上精神颇佳，召朱雀殿诸人往倚梅园赏梅。
虞惠章正由卓歌伺候着试戴一对新得的鎏金掐丝珐琅耳坠，闻言，眉眼舒展开来。她素来不喜冬日憋闷，能出去走走自是好的，何况是皇上亲召。
“卓歌，更衣。卓如，去唤八皇子、十一公主和十四皇子，让他们穿戴暖和些。陈新，备轿，点几个得力的人跟着。”
殿内宫人立刻井然有序地动了起来，卓歌和卓如等人也各自披上冬衣。
虞惠章换上了一身火红色绣银丝百合织金缎攒珠褙子，既应景又显气色，发间仍是那支惯用的镂空兰花白玉簪，额间一点朱砂花钿衬得她秀丽端雅的面容更添韵致。
行墡、玉璐、行泰很快便过来了。
行墡身着浅紫流纹广袖长袍，肩臂银叶纹饰清冷，安静地行了礼，眸光沉静。
玉璐穿着月白上襦配紫萝暗纹裙，发间冰蓝蝶饰轻晃，小脸上带着期待的笑意。
行泰最是活泼，裹得像个雪团子，月白小袍子上沾了点刚刚玩雪未拍净的雪沫，乌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
“走吧，莫让皇上久等。”
虞惠章笑着打量过孩子们，尤其多看了行墡一眼，见他脸色尚可，略略放心，牵起行泰的小手，率先向外走去。
倚梅园内，寒梅盛放，红白交错，幽香袭人。枝头积雪未融，更衬得梅花傲骨冰姿。延平帝尚未到来，想是还在处理政务。
虞惠章心情颇佳，扶卓歌的手下了轿辇，深吸一口清冽梅香，顿觉心胸开阔。她虽生于塞北，见惯了苍茫雪原，但对这中原精致园林中的雪景梅韵，亦十分欣赏。
行墡安静地随在母亲身侧，抬眼望去，园中梅枝盘曲如虬龙，银装素裹，煞是好看。然而他的目光却只在梅花上停留片刻，很快移开，落在远处空无一人的一片雪地上。
“母妃您看那株玉蝶龙游梅，枝条盘曲，花开如蝶，形态奇崛，若是剪下一两支回去插瓶，定然极好！”
玉璐很快就被梅花吸引，小大人似的品评起来。
“嗯，是不错。卓歌，记下那株，稍后让花匠来小心采几支。”
虞惠章含笑应允。
“母妃母妃！雪！好多雪！”
行泰早已按捺不住，挣脱乳母的手，蹲在地上团起一个小雪球，咯咯笑着，试图去丢姐姐玉璐的裙摆，被乳母眼疾手快地柔声劝住。
“泰儿，别闹。”
虞惠章嗔怪地看了幼子一眼，却也没拘着他，只是吩咐乳母。
“仔细看着十四殿下，别摔了，也别湿了衣裳。”
行泰闻言，只撇撇嘴，却不敢违抗，乖乖住了手。
行墡的视线在幼弟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开，转而看向不远处的梅枝。
一阵寒风吹过，几朵梅花飘然落下。虞惠章轻轻抚了抚鬓边簪子，看向安静跟在身侧的长子。
“润儿，你觉得此景如何？”
行墡的视线从梅枝移开，转向母亲，片刻后轻声答道。
“梅傲寒雪，玉洁冰清，清冷中自有一番生机。很好。”
虞惠章听着儿子的回答，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也知道他也就说这些了，便不再多问。
“你呀……”
园中已有其他妃嫔在场，见了她，纷纷上前见礼寒暄。
“芝妹妹安好。今日天公作美，这梅花开得真是越发精神了，正如妹妹一般。”
虞惠章最不耐这些拐弯抹角的话，只淡淡一笑。
“梅花自是好的。诸位姐妹也来赏花？倒是热闹。”
众人见惯了她这般做派，倒也见怪不怪，略说两句便退开了。
虞惠章心下微哂，赏花便赏花，偏要扯上人，无趣得很。她吩咐陈新。
“去，挑那开得最盛、形态最佳的梅枝，采些回去，给璐儿插瓶，再送些去小厨房，看看能否制些梅花香囊或者点心。”
“是，娘娘。”
陈公公立时领着几个小太监去了。
虞惠章站在原地，望着远处雪景，心情舒畅，目光不经意扫过身旁的行墡。见他安静立在梅树下，清俊侧颜在雪光梅影间更显出尘，却也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疏离与沉寂。
心头莫名掠过一丝叹息，这孩子，心思总是重些。
正欲再与行墡说几句话，忽见一行人向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延平帝。她忙敛了神色，牵起行泰的手，领着孩子们上前行礼。
“都平身吧。”
陆丹恂摆了摆手，随即在众人簇拥下径直走向中心。
“今日兴致不错，便来这园子里走一走。”
虞惠章低头垂目，安静地立在一旁，听着皇上与诸位妃嫔的寒暄，心中并无波澜。
皇上此番前来，与其说是赏梅，不如说是政务劳顿后换换心境，未必真有闲情与妃嫔儿女谈笑风生。她只需安静待着，不失礼数便可。
行泰似乎也被这突然肃穆的气氛感染，难得安静地靠在乳母身边，只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瞅着父皇。
虞惠章乐得清静，示意孩子们跟在自己身侧，不必上前打扰。
玉璐有些失望，她本想让父皇看看自己新学的插花知识，指认几株名品梅花呢。
虞惠章悄悄牵住玉璐的手，轻轻捏了捏，柔声安慰。
“璐儿乖，改日再让父皇看，好不好？”
玉璐乖巧点头，小脸上却还是难掩失落。
行墡则一如既往地沉静，仿佛周遭一切皆与他无关，目光落在虚空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虞惠章知道儿子的性子，倒也不勉强，只默默在他身侧站定，随意抬眼望向梅枝。
今日风雪已歇，日头渐盛，园中雪色经阳光一照，愈发明晃晃的，似乎比方才多了几分暖意。
虞惠章眯了眯眼，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心情也舒畅起来。她侧首看向身旁的行墡。
“润儿，你也别总站着，动一动，别冻着了。”
说着，抬手为他拂去肩头的一小片雪花。
行墡这才注意到母亲在身侧，愣了一下，随即垂眸应道。
“多谢母妃关心，儿臣无碍。”
虞惠章笑了笑，收回手，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