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洛愿感受到身边的气息出现变化,酒瓶一丢,淡定注视着光影。九凤骤然察觉结印被切断,立刻起身冲出房间却被阻挡在兽苑,此刻夜色中什么都没有。
“凤姨。”她为了这一刻,下定决心,等候许久。
“洛洛。”
洛愿注视着凤姨那双慈爱温柔的眼睛,深深刺痛她的心,“凤姨,洛愿死了还是活着?”她想知道,茫茫人海为何非得是她。
凤里希凝眸那双悲伤的眼睛,“洛洛,你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见我一面,你的性子总是那么执拗。”
“你告诉我啊!我在这里几百年了,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我想知道我哥他们好不好,我用几百年的孤独,换一句实话也得不到吗?”洛愿委屈地嚎啕大哭,她能不能回去?她不喜欢这里,她压根不喜欢!
“洛洛,洛儿。”凤姨向她伸出手,洛愿眼泪不受控地流出,抽泣哽咽,“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只想知道他们好不好,让我看一看,看完我就乖乖听话。”
风声带来凤姨的叹息,洛愿眼前出现光影,凝视光影。她看见哥哥与老爸那刻,眼泪汹涌而出,老爸头发斑白,哥哥沉稳内敛,变了,都变了。
阳光透过枯枝洒在石碑上,如同时光的指纹---爱女洛愿之墓。
“洛洛,爸爸又来看你了。这么多年,也没梦见过你。你是不是怪我?怪我没给你健康的身体。”
洛父凝视着那张笑盈盈的黑白相片,抚摸相片的手指轻颤,十八年的父女,好似还没做够。
“爸,猪洛洛怎么会怪你。”
洛愿望着光影,呢喃低语,“不怪,一点都不怪。”她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支撑自己的信念倒塌,洛愿觉得像是失去所有的力气。“爸,爸,爸.........”她扑向光影中父亲颤抖的手,像个迷路的孩子,徒劳地去抓老爸的手背。
当发现无法触碰时,喉咙里挤出幼兽濒死的呜鸣。
“以前总说永远貌美如花,猪洛洛,你是不是为了貌美如花,所以留在了十八岁,哥哥都已经步入中年,洛洛依旧貌美如花。”。
洛愿望着哥哥的面庞,悲痛欲绝。跪坐在虚空中,指尖穿透光影里父亲斑白的鬓角。当看到墓碑上的自己永远凝固在十八岁的笑脸时,周身气息暴涨。
嘴角咧到极致在笑,眼里却奔涌着泪水,两种极端情绪在脸上撕裂出可怕的沟壑。
“哥哥,爸爸。我过得很好,很好。”洛愿望着苍茫夜色,她的十八岁成了亲人永远的伤痛。
“倘若知道那一年,你会离开,哥哥说什么都日夜守着你,你是不是因为哥哥当时不在你身边,所以才不入梦,又生气呢?”看着小奶团子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爱笑爱闹的性子禁锢在文静的身体里。
\"猪洛洛...猪洛洛...\"她模仿哥哥的语调唤着自己的小名,声音甜腻得仿佛真还是当年撒娇的少女。可紧接着就爆发出夜枭般的尖笑,十指深深插进发间撕扯,缕缕青丝带着魂光飘散,如同被扯断的往昔时光。
用指尖临摹光影里哥哥眼角的皱纹,动作温柔得令人心碎,何年何月是尽头?恍若这两世清冷如梦。
“哥哥....哥哥....”她不停喊着哥哥,哥哥小时候经常抱她,背她。她无法剧烈运动,哥哥就背着她、抱着她,与玩伴追逐打闹。
周身爆开的灵力将兽苑里的花草树木全部震碎,极致的悲痛,以毁灭的姿态呈现温柔。
九凤在兽苑外,蓦然感受到小废物的灵力。与上次一样,不管他如何凝聚灵力,丝毫不能破开神明设下的结界。
“洛儿。”风里希凝视着痛苦万分的洛愿,温柔地唤她。“你的魂魄与旁人不一样,天地随着时间,灵炁变得有限,普通人的身躯承受不了你的魂魄,早夭与早逝就成了你每世的结局,坠入无尽的轮回。”
洛愿望着地面,什么也听不进去,心里仅剩下她回不去这个念头。她嘴里一直唤着哥哥、爸爸。
墓碑上的枯枝投影在她身上,像无数道枷锁。洛愿看着墓碑上摇曳的光影,忽然开口:“凤姨,我今日杀了那么多人,什么惩罚都可以。”
她甚至想要一道雷劈死自己,去他妈的宿命。她不活了行不行?结束这永恒的宿命。
“洛儿,回归本心,遵循本心。修行以行制性,悟道以性施行,差别皆在一颗心。”洛愿眼前的光影随着凤姨的话,忽然改变。上次未看完的画像再次延续,这次不再如上次般一幕一幕,而是如电影般放映。
光影里,防风邶带着小夭在泽州、轵邑四处游玩,他们隔几日就会一起学习箭术,每个犄角旮沓的好吃好玩,他都能找到。
俊美男子带着乔装打扮的普通少女走在街头,没钱就去赌场转一圈。清逸的涂山璟每隔三四日会去辰荣山看一次小夭,两人有时候在山间徜徉,有时候在水边游玩,有时一起摘木槿叶洗头。
玱玹与丰隆密谋养兵,与馨悦打情骂俏,郎情妾意。
记忆与画面对比,好似有改变,好似没改变。
对于她来说,本该消失的生命像是得到延续。
“开头永远鸿蒙初辟,天地始开。不管是三界十方,还是三千三大世界,层层嵌套。总有人因八苦,打破界限。”
“为什么束缚我?”洛愿抬头望着凤姨,眼泪汪汪,深邃的大海无声诉说着几百年的委屈与孤寂。
“没经过艰难坎坷,一旦突然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长期被压抑的欲望彻底爆发,最终不过是黄粱美梦一场。你渴望十八年做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一夕之间,遨游天地,你会做什么?”
“我会一边声色犬马,斗鸡走狗,寻找各种刺激,一边琢磨回家。”洛愿回忆着上辈子的心愿,真心相待。
她肯定不会甘心留在小夭身边,她要把上辈子没有享受过的东西全都享受。说不定,这几百年,她都在贪图安逸。
“假若永远是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状态,我会在孤单中心理扭曲,说不定最后真成邪修,魔头。”
“洛儿,人忘记一切回到原点,不过是重复错误,永劫轮回,循环往复。新生啼哭实为对苦难世界的本能恐惧,而人们明知人生多苦,却因执念与遗憾不断重蹈覆辙,如同陷入永无止境的循环。唯有清醒直面荒诞,方能在循环中淬炼出生命的意义。
“当保护壳被彻底粉碎,真正的重生才可能开始。生命的价值不在规避伤痛,而在让每道伤痕都成为透光的裂隙。轮回之轮因此不再是刑具,而升华为创造星空的陶钧。”
凤姨再次向她伸出手,洛愿身子忽地腾空落入她的怀里,“这个道理,你不是已经在小夭身上悟出来了吗?”
洛愿凝视着凤姨那双怜悯众生,星海浩瀚的眼睛,像是冷静了几分,“我们是不是认识?为何我对你总是有种天生的亲近,你是我某一世的亲人吗?”
“洛儿,说尽则缘灭,可渡不可说。”
洛愿目不转睛盯着凤姨的眼睛,慈爱温润,似春水潺潺,眸光深沉,似有千言万语。凝视自己时,目光如水,柔和似月,饱含关切。
母亲?心里称呼刚起,洛愿猛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伤心过头,都敢给自己脸上贴金。
看见洛愿的动作,凤里希疼惜地盯着她的脸颊,双眸满溢欣慰,“洛洛几百年没有过生日了,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洛愿望着凤姨手上突然出现的一金一红两颗珠子,眼里水光再次闪现。每次都是她给小夭过生日,这里的神族与妖族不在意生辰,可她在意,她经历过每年隆重的生日礼。来到这里之后,无人再记得她的生日,仅西陵珩送过自己生日礼物。
她回身紧紧抱住凤姨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我想家!我想爸爸与哥哥,我想了几百年的家,没了。”
凤里希将她抱在怀里,任由她的眼泪沾染衣襟,一下一下抚摸着她背,仿佛抱着心爱之人,温柔安抚。
小废物不会又得挨劈?九凤径直飞身云层,兽苑上方像是被浓浓云雾遮掩,妖瞳之下也无法看清。
长剑带着太阳精火,引出雷霆,轰然一声,劈落在云雾。称能焚尽八荒的太阳精火,此刻竟像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无法撼动分毫。
防风邶倚在院中树桠饮着烈酒,死死摁住怒火之下无处可逃的蚀骨心疼。手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灼人的温度,无声地拷问着他的灵魂。
忽然看见夜空中的火色雷电,上次清水镇关于金色雷电的记忆如潮水袭来,不作他想,扔下酒瓶立刻飞向兽苑。
冲进兽苑的脚步骤地被弹开,这不是普通的结界。迅速双手结印想要强行撕开结界,所有灵力下却如以卵击石。
九凤望见兽苑门口的人,从空中跃下,落在他身后,讥笑道:“九命相柳也会心疼?”
“心疼?你嘴里也会吐出这两字?”防风邶回身嘲讽地盯着他。“她一个连兽都不敢杀的人,一步步走到今天,还得多谢你嘴里的心疼。”
九凤长剑负在身后,“她变成满手鲜血的人,你很失望?奉劝你一句,要狠就得真狠,别学着大废物嘴硬心软。我若是你,直接对准心口。”
刚才周围无人,他怎么知道这么具体?狠厉的眼眸凝视九凤那双讥讽的眼睛,“我倒是小看你睥睨窥觎的本事。”
“我与她光明正大,彼此无隐。”九凤对他的反应极为满意,“生死相连,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我看看,你们到底怎么生死相连。”形如月牙,晶莹剔透的弯刀出现在他手中。
“那你再看看,她帮你还是帮我。”长剑直指。
月色如刃,割裂兽苑上空的云层。九凤长剑映着雷光,防风邶的弯刀泛着寒霜,两道身影在结界边缘形成微妙的对峙。
两道身影在夜色中交错。九凤的长剑裹挟着太阳精火,每一次劈斩都似要将夜空撕裂。防风邶的弯刀则如寒月坠地,刀锋过处霜痕凝结。
九凤冷笑着:\"装什么情深义重?你的刀再快,也斩不断这结界。\"他故意将剑势放慢半分,引诱对方近身。
果然,防风邶的刀锋立刻咬住破绽直逼咽喉。
防风邶眸色骤暗:\"试探我?\"他突然变招,刀光如毒蛇缠上剑刃,金属摩擦声里迸出火星,\"不如先担心你的太阳精火还能烧多久。\"
九凤的长剑在雷光中划出炽烈的轨迹,剑锋所过之处,空气扭曲蒸腾。防风邶的弯刀则如寒月坠地,刀光过处霜痕蔓延,脚下草木顷刻覆上薄冰。
兵器相撞的铮鸣与雷霆的怒吼交织,震得结界嗡鸣不止。
\"住手!\"洛愿的喝止声穿透结界。
两人兵器僵持在毫厘之间,九凤的剑尖抵着防风邶咽喉,防风邶的刀锋贴着九凤心口。彼此喘息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被戳破的杀意。
两人看向脸色苍白,跌跌撞撞走出来的人。手下的兵器立刻消失,两人喉结滚了滚,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洛愿走到凤哥身边,注视着防风邶,手上出现---赤宸剑。
防风邶见到她手中长剑,讥讽未显便转为凌厉。洛愿拿着剑鞘,剑柄指向他,“我知道你为何生气,他们虽然是作恶多端的妖,却不该由我决定他们的生死。”
“我数三个数,三个数内,你可以随意动手,我任杀任剐,保证我身边人绝不找你。”洛愿淡漠地盯着他的眼睛。
瞧你那点出息,九凤听见小废物的话,只想自己刺死她!
防风邶凝视剑柄须臾,抬眸讥讽盯着她的眼睛,“呵,圣女.....”
“1...2....”
故作讥讽的话被她蓦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冷漠地回望着她不再璀璨的星眸。
“3!”
洛愿见他不动手,直接拔出长剑。九凤以为她打算刺防风邶,防风邶坦然自若地凝视着她。
“人情若比初相识,到底终无怨恨心。我不管你是谁,从此是谁,我与你之间,恩怨两清。”洛愿长剑一挥,握剑的手稳如磐石,剑锋割裂红衣,收起长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