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府邸,漫步在热闹的街头巷尾,赭红色的陶鬲在街肆间咕嘟作响,粟米与獐子肉的气息缠绕着青铜酒爵的绿锈。着葛布短褐的匠人抡起石锤,叮当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飞鸟
市井中央,贝币在麻布上滚动,贩药的羌人用骨笛吹着异域调子。孩童追着独轮车奔跑,木轮碾过夯土道上的牛蹄印。
原来在西炎城的弓箭已经不适用,小夭专门约防风邶去买弓箭。防风邶带着小夭去了金天氏开的兵器铺,选购弓箭。
两人走进店铺,防风邶让伙计把所有金天氏打造的弓箭拿出来,伙计听他们口气不小,悄悄打量两人的穿着,将两人领进试用兵器的后院。
小夭拿起弓,一把一把地试用,仔细感受着每一把弓的不同,拿起一张红色小弓,拉了一次没有拉开,“邶,你觉得这把弓适合瑶儿吗?”
防风邶笑着接过她手上的弓箭,“她如今用的弓箭能随她箭术与灵力,化作适用她的弓箭,这些她用不上。”
“她人呢?这几次都没有见到她。”
小夭拿起另一把弓箭,“修炼,那日回玉山打输了,忙着一雪前耻。”
防风邶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望向天空一瞬,站在小夭身边指点她选弓箭。
“那不是瑶儿的哥哥吗?”防风意映刚下马车,意外看见凤哥。
涂山璟随之看过去,见到凤哥独行。
涂山璟的朋友邀请他与意映去做客,那人喜欢收集匕首。涂山璟准备去买匕首,谁知遇到意映,她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小废物,碰见二狐狸了。”九凤瞟见两人,走到摊位面前,随手拿起面具。看了看趴在他背上要死不活的小废物,两人默默通过结印沟通。
“嗯。”
“你不打个招呼?”
“嗯。”
九凤.........“你多说两个字会死!”
“我话多挨骂,话少也挨骂。”洛愿哀叹一声。
防风意映看了一眼涂山璟,扬起笑意走过去,“凤哥,今日瑶儿没与你一起吗?”
九凤对她们的各种礼数,实属无法欣赏,微微颔首,“她在。”
涂山璟见状走上前颔首,听见凤哥的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围。
“在哪里?上次我们离去,她还未回来。刚好今日约她去青丘玩。”意映看了看周围,没有看见人。
九凤故意看了一眼周围,不耐地说道:“出来,再睡下去得死了。”
洛愿心里回应:“求死。”
睡?这大街上哪里能睡?防风意映茫然地望着凤哥的周围。涂山璟瞟了一眼防风意映,开口邀请,“凤哥,我们出来买兵器,瑶儿应该喜欢,不如一起看看。”
“不用了,她现在要死不活的,看什么都没兴趣。”九凤淡淡地说完,越过两人,往前走。
要死不活?防风意映困惑地看了看九凤的背影,“我们去买匕首吧。”
两人走进后院,意外见到防风邶与小夭,小夭正在试弓箭。防风意映笑道:“二哥,小夭。”
涂山璟看了一眼两人,安静地站在旁边,知道他们常见面,因为朝瑶的关系,也知道不是独处,此刻见到两人独处,欲说还休的滋味油然而生。
防风意映好笑地看着两人并肩而站的样子,小夭觉得没什么,坦然地笑了笑。
防风意映瞅着二哥漫不经心的样子,“小夭,我刚才在外面碰到凤哥,不曾想你们在这里。”
“凤哥?凤哥什么时候过来的?”小夭侧着身子往外看了看,瑶儿出来了?“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小夭不顾三人,立刻跑了出去,
“小妹,你们怎么在这里?”防风邶瞟了一眼小夭的背影。
“我们也来买兵器。”防风意映看到案上的弓箭,随手拉了拉,赞道:“不愧是金天氏铸造的弓箭,但瑶儿那把弓箭铸造之人,锻造术比金天氏强出许多。”
“那把弓箭,小妹应该得不到。”防风邶也随手拿起弓箭,眼前的靶子忽地变成一张苍白的脸,拿起一支箭,漫不经心射出。
恩怨两清,割袍断义,她是不是更想说此生不见?
“为何?”防风意映拿起长箭,拉满弓。仿佛瞄准的不是木头人靶子,而是那个满嘴谎话的人。
“你今日对瑶儿的举动为何?”那日回去,她立刻约来涂山篌,佯装娇嗔地问他。
涂山篌上前拥住她,“二弟与圣女交好,我不能让他借圣女的势。意映,你相信我,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涂山璟有的,他都不会放过,涂山璟与谁交好,他就与谁交好。假若她不是涂山璟的未婚妻,他也不会与她柔情蜜意。
箭离弦,贯穿木头人的咽喉,防风意映唇角勾起笑意。
防风邶笑道:“那把弓箭是皓翎王给她打造的。”
自从那日从朝瑶府邸回去,防风意映对他的态度不冷淡也不殷勤,更不在奶奶面前提起婚约之事。涂山璟本想找机会问问朝瑶,一个月暗中去治疗腿疾也没碰见她。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宴会,走的时候带一堆东西。瑶儿思虑周到,性子招人喜欢。”大家走的那天,一人又得了一份“伴手礼”。
小夭跑出兵器铺,左右打量一番。看见左前方蓝衣锦服独自行走的男子,辨认一番身形,才确定是凤哥。凤哥的红衣太耀眼,突然换色,她差点没认出来。
“凤哥。”
九凤听见大废物的喊声,脚步如常,“小废物,大废物你有没有兴趣?”
“没有,我谁都没有兴趣。”洛愿回应一声,难受地转动着头。有人说话,她就想哭,她不想与人说话。
小夭见对方脚步未停,赶紧跑过去,气喘吁吁追上对方。“凤哥,我喊你几声了。”
“人群嘈杂,没听见。”九凤瞟了一眼大废物,继续往前走。
“瑶儿呢?你过来肯定是找她,她人呢?她都一个月没出现了。”小夭急忙追随着凤哥的脚步。
“她出门爱走路吗?背上。”
小夭朝凤哥的后背摸了摸,却直接碰到凤哥的背,“瑶儿不在呢,我摸到你了。”
九凤注视着前方,拍了一下肩膀,“醒醒,起来了。”
洛愿头顶轻轻挨了一巴掌,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小夭,别过头继续沉默。
“瑶儿,你别不开心,输赢是常事,我们慢慢来。”小夭见凤哥的手落在肩膀上方,心里感知到瑶儿难受悲伤的情绪,故意嬉笑道:“姐姐带你去歌舞坊?娼妓馆?你想去哪里都行。”
“不去。”
闷闷的声音从凤哥肩头传来,小夭见她愿意说话,“我们买完兵器,请歌伎舞伎来表演。”
洛愿向上紧紧抱着凤哥,埋在臂弯一点话都不想说。
“看什么看,你回去看狐狸。”九凤感受到小废物的动作,举步往前走。
“凤哥,凤哥。”小夭连忙把凤哥手臂拽住,“狐狸哪有瑶儿好看,现在他们三个人,我一个人,咱们一起,买完兵器立马走。”小夭不想她一个人闷着,想让她多散散心。
九凤犀利地盯着大废物的手,“再不放手,爪子没了。”等会给你烧成鸡爪子,自己吃自己。
小夭赶紧松手,苦哈哈地看着凤哥。
不答应小夭就拧上,凤哥动手。洛愿无奈地应承,“走吧。”随即显现在凤哥背上,牢牢抱着他。
小夭见她出现,立刻喜笑颜开,“瑶儿,你别捂着,等会憋坏了。”整张脸都看不见。
“别啰嗦,买完赶紧回去。”九凤看出小废物没心思,他也不爱逛。
小夭一边走一边跟瑶儿说话,问她怎么打输的?说下次去帮她找回场子,嘀嘀咕咕说回兵器铺,一共就得到两字,“嗯”“嗯”。
三人见到走入后院的两人,同时看向趴在凤哥身后的白衣,窝在凤哥的背后,青丝如银河,双手搂着凤哥的肩膀。
“瑶儿,你怎么了?”意映笑靥如花地走到凤哥身侧,望着朝瑶的乌发。
“没事。”朝瑶动了动,声音像是有些沙哑。
九凤看了一眼防风邶与涂山璟,扭头看向大废物,“快选,选完回去。”
“别急,别急。”小夭拿起刚才那把红色的弓箭,“瑶儿,你也买一把拿去玩?”
朝瑶摇了摇头,沉默不语。小夭与意映对视一眼,防风意映笑着冲二哥喊道:“二哥,你过来陪瑶儿说说话。”
“不用。”不等防风邶答应,再次传来朝瑶低沉的声音。
九凤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立刻转身朝外走,猛地手臂再次被扯住。“凤哥,凤哥,你别走嘛。”
小夭心想好不容易出门,这一回去估计又要闷起来。“瑶儿,瑶儿,你下来走走。”
“瑶儿,不如我陪你练两箭?”防风意映的话一出,涂山璟不由得看向她。
防风邶注视那袭白衣,目光掠过她的腿。忽地转身拿起弓箭,搭弓射箭。
“是呀,是呀。意映箭术高超,你们比一比。”小夭见她死气沉沉,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心里愈发着急。这肯定不是比试输了,烈阳他们又不会下重手,等会找机会问问凤哥。
越有人说话,洛愿越烦躁,她却不是爱借机发火的人,强压下心里的焦躁。转头露出眉眼,一双布满血色的眼睛骤然出现在意映与小夭眼前。
“你的眼睛怎么了?”小夭弓箭一丢,急忙弯腰注视着朝瑶的眼睛。
防风邶与涂山璟听见小夭惊呼的声音,立刻看过去,血色红肿的眼睛失去往日的神采,怔怔地睁着眼睛,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九凤回头一看,这眼睛都哭成这样了。“你再这么下去,眼睛得瞎了。”反手提着她衣衫,将她横抱在身前,往外走去。
洛愿像是布偶般虚弱,眼睛一闭,勾着凤哥的脖子,脸埋在他脖颈处。
小夭急得弓箭也不买了,喊了一声,“我们先回去。”立刻追着凤哥跑回去。
“二哥,你知道瑶儿怎么了吗?”防风意映诧异地看着二哥,二哥站在原地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防风邶背在身后的手,在望见她的眼睛时猛地攥紧,“不知,好似打架输了。既然买弓箭的人走了,我也走了。”放下弓箭,慢慢走出兵器铺子。
受伤?防风意映心想朝瑶的身手,还能伤得这么重。
小夭与九凤一人一瓶酒,坐在秋千上望着树上趴着的人。
“凤哥,瑶儿到底怎么了?”走到半路就自己回来,她和凤哥一回来便看见她趴在树上,手脚自然垂下,像是没筋骨。
“我怎么知道!回来就成这样了。”他要是知道,他都成神了。“天天哭,天天哭,没一刻消停。”
哎,两人同时叹口气。心病还须心药医,这连什么病都不知道。
这一趴又过去半个月,小夭从注视金莲,变成仰望大树。瑶儿谁都不让靠近,她刚抬脚上树,她立即飘走。
“小夭,这多久呢?”玱玹仰望树上的白色身影,树开花结果,朝瑶再这么下去得黏在上面,成为白色的果子。
“半个月。”小夭每天都会站在树下与她说会话,讲起以前快乐的事情,现在连嗯嗯嗯的回应都没了。“府里的灵宠睡她身上,她动都不带动一下。”
玱玹站在树下,拿出以往哄阿念的性子与话,絮絮叨叨说了一下午,他嗓子说冒烟也没把人说下来。
玱玹走了,涂山璟又来,涂山璟走了,小夭又来,啰啰嗦嗦又过去半个月,朝瑶才有点精气神,不再趴树上,
开始在府邸里画画,修炼,吹埙,除了不说话,仿佛有了生机,嘴角甚至能扬起淡淡的微笑。但熟悉她的人都能看出,那笑意从未到达眼底。活泼好动的性子变得文静,整个人像一具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