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撒尔泰的声音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做出决断后的坚定。
杀了这些人，内部最大的反对声音就没了。
用这些本就属于大周的东西，换取和平与贸易，似乎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可就在他的命令刚刚传达下去不久。
一名亲信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脸色难看至极。
“大汗！不好了！”
“慌什么？”哈撒尔泰皱眉。
“其他……其他六部的首领派人来了！”
亲信喘着粗气道：“他们听说了您要将羽灵部的战利品归还给南朝人的消息，都表示反对！”
“他们说，可以支持您杀纳鲁提，但绝不同意向南朝人低头认怂，更不能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去！”
哈撒尔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刚刚解决了一个麻烦，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
哈撒尔泰一拳砸在身前的案几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怒吼着，胸膛剧烈起伏，刚刚平息下去的杀意再次翻涌。
杀了羽灵部那群蠢货，本以为能震慑宵小。
没想到这帮家伙竟然变本加厉！
他们是把自己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吗？
以为他哈撒尔泰的刀不够快，还是觉得他不敢再杀人了？
亲信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大汗息怒，那六部的使者还在帐外候着，说若您执意要将财物还给南朝，他们就要联合起来，另立新汗！”
“另立新汗？”
哈撒尔泰怒极反笑。
“好啊！好得很！看来不把他们杀干净了，这漠北是安生不了了！”
话虽如此，哈撒尔泰心中却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杀？怎么杀？
羽灵部才有多少人？杀了也就杀了。
可这六部，几乎囊括了漠北草原除了巴勒部之外的所有主要力量。
真要把他们的首领全杀了，那漠北也就彻底乱了。
到时候别说他这个大汗，恐怕连巴勒部自身都难保。
就好像一个国家，皇帝难道不知道谁是奸臣？
难道不想把那些阳奉阴违、中饱私囊的家伙全都砍了？
当然想！可为什么不能？
因为水至清则无鱼，有些奸臣，虽然可恶，但他们能办事，能平衡朝局。
若是一味杀戮，只会让国家离心离德。
人心惶惶，最终分崩离析。
他哈撒尔泰想要的是一个统一的，强大的漠北。
而不是一个尸横遍野，人人自危的烂摊子。
他烦躁地在帐内踱步，如同困兽。
杀了纳鲁提，本是为了树立威信，整合力量。
可现在看来，反倒把自己推到了一个更加尴尬的境地。
“难道真的要血流成河吗？”
他喃喃自语，眉宇间布满了愁云。
“阿哥，或许我们不必将目光局限于漠北之内。”
哈撒尔泰猛地回头，只见纳兰朵俏生生地站在帐门口。
“朵儿？”
哈撒尔泰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
纳兰朵缓步走近，轻声道：“我听闻大汗遇到了麻烦，特来分忧。”
“阿哥，以强力压服六部，固然能解一时之困，可是杀戮过甚，只会让漠北元气大伤，甚至可能引发更大的动乱。”
哈撒尔泰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
“可眼下这局面，除了杀，我还能怎么办？”
纳兰朵摇了摇头，目光清澈。
“我说的向外求索，并非是向其他草原部落求援，那些人，只会趁火打劫。”
“你是说的赵庆！”
哈撒尔泰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声音也陡然拔高。
“让我去求那个大周的明王？向他低头？”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几乎要跳起来。
“朵儿，你糊涂了吗？我刚刚才杀了纳鲁提，就是因为他勾结赵庆，卖主求荣！”
“现在你让我去步他的后尘？”
“那我哈撒尔泰岂不成了整个漠北的罪人！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推翻！”
“他们会说我才是真正的叛徒！”
这个提议，比让他继续杀戮还要让他难以接受。
这不仅仅是面子问题，更是关乎他统治合法性的根本。
纳兰朵直视着哈撒尔泰的双眼，缓缓说道。
“阿哥，此一时彼一时。纳鲁提勾结赵庆，是为了分裂漠北，是为了他自己部落的私利。”
“而我们现在寻求赵庆的帮助，是为了稳定漠北，是为了整个漠北的将来，更是为了保住您的大汗之位，避免无谓的流血牺牲。”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
“大汗，您想，赵庆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是一个安定的北方边境，他想要的是被掠走的物资和人口，他想要的是通畅的商路。”
“如果我们能满足他这些，他为什么不愿意帮我们一把？”
“哪怕只是做出某种姿态，让其他六部知道，您背后有南朝的支持，他们还敢如此嚣张吗？”
哈撒尔泰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纳兰朵说得有道理。
赵庆是个务实的人，如果能兵不血刃地拿回好处。
又能让漠北暂时安分，他没有理由拒绝。
“太冒险了。”
哈撒尔泰沉声道：“一旦消息泄露，我便是万劫不复。”
“而且，赵庆那个人，狡诈如狐，谁知道他会不会趁机提出更苛刻的条件？再者，派谁去？”
“这件事，必须绝对保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纳兰朵微微一笑。
“我愿为大汗分忧，亲自去一趟原州城。”
“不行！”
哈撒尔泰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一个女人，深入虎穴，万一赵庆对你不利，我……”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担忧却是实实在在的。
纳兰朵心中一暖，但还是坚持道。
“正因为我是女子，反而更容易让赵庆放下戒心。”
“而且，我们时间不多了，六部的人还在外面等着，拖延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
哈撒尔泰看着纳兰朵坚毅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
但这或许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点头。
“若事不可为，立刻回来，我便是拼着这漠北四分五裂，也绝不会让你出事！”
“放心吧，阿哥。”
纳兰朵嫣然一笑，也带着一丝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