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具，或许更多。皆身着统一的制式道袍，虽被冰屑与海水浸透、冻得僵硬，依旧能辨认出那是天机阁的标志——八卦流转，窥探天机的象征。此刻，这些道袍如同裹尸布，紧贴在失去生气的躯体上。
他们死状各异，有的被利刃贯穿，有的似被巨力撕扯，有的则浑身无伤，唯独面目扭曲，仿佛在极度惊恐中魂魄被强行抽离。但诡异的是，每一具尸身的眉心，都被人以某种恶毒的法力，刻上了一个相同的、殷红未干的字迹——
“诛”。
笔触狰狞，蕴含怨念，仿佛诅咒。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诛”字之上，还以更细微的血纹，勾勒出两个小字：“弑天”。
“弑天者当诛”。
五个血字，在极寒冰晶的折射下，映出无数扭曲的、充满恶意的倒影，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冰凌之中，冷冷地注视着刚刚降临此地的凌烬。
是天机阁的人。他们死在了这里，并被施以如此醒目的血咒标记，矛头直指“弑天者”。
巧合？还是…布局？
凌烬缓缓站起身，插入冰层的左臂拔出，未带起一丝冰屑。暗银龙鳞在北冥微弱的天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他走向最近的一具浮尸。
那是一名中年修士，面容凝固在惊骇瞬间，瞳孔扩散，早已失去神采。他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边缘焦黑，似被极强的能量瞬间湮灭。
凌烬伸出右手食指（那相对正常的、由魂火凝聚的手指），轻轻点向尸身胸口那空洞的边缘。
指尖尚未触及，异变陡生！
他左臂之上，那暗银龙鳞间自然流转的星辰之力，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一亮。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业火（源自天帝罪孽转化的力量）自主溢出，如同灵蛇，缠绕上他的指尖。
“嗤…”
业火触及尸身伤口的刹那，那焦黑的边缘竟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一丝丝极其隐蔽的、带着混沌特有腥甜腐臭的气息，被业火强行抽取、解析出来！
这气息…与九幽、与那裂开的山河印同源！虽经过刻意伪装、淡化，却瞒不过凌烬此刻左臂蕴含的、对混沌本质极为敏感的天帝业力！
不是天机阁内部清理门户，也不是寻常仇杀。这是灭口，是嫁祸。行凶者手段狠辣，且精通混沌之力，并能模仿出足以误导寻常探查的能量痕迹。
凌烬眼中魂火冰冷。他收回手指，业火消散。目光扫过其他尸身，那些血咒“诛”字在他眼中放大，其笔触间蕴含的怨毒意念，与混沌气息隐隐呼应。
好一招驱虎吞狼，祸水东引。
就在他心中杀意渐起，准备离开这片不祥之地，继续东行之时——
“嗬…嗬…”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从一堆被冰浪冲叠在一起的尸骸下方传来。
还有活口？
凌烬脚步一顿，视线如刀，刺向那堆尸骸。
哗啦…一具冻僵的尸体被推开，一只沾满冰渣和血污的手颤抖着伸了出来。紧接着，一个浑身笼罩在破碎道袍中、气息奄奄的身影，艰难地爬了出来。
他看起来年轻许多，脸上残留着未褪的惊恐，腹部有一道可怕的撕裂伤，虽被寒冰暂时封住，但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他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对上凌烬。
然而，就在他瞳孔聚焦的瞬间，凌烬清晰地看到——那年轻修士的瞳孔深处，并非映出他自己的身影，而是…一闪而逝的、破碎的混沌镜虚影！虚影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九幽那扭曲狞笑的面孔！
年轻修士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带着冰碴的血沫。他抬起颤抖的手，不是指向凌烬，而是指向东方，指向归墟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一种被操控的诡异狂热。
然后，他头一歪，最后一丝生机彻底断绝。尸体迅速被寒气覆盖，化为冰雕的一员。
临死前的指引？还是…九幽故意留下的，又一个充满恶意的路标？
凌烬站在原地，北冥的寒风卷起冰屑，拍打在他虚无的魂体上，却带不起半分涟漪。
海上浮尸，血字指控，混沌气息，临死幻象…
这一切，都指向东海，指向归墟。
棋局，果然早已布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覆盖着暗银龙鳞、蕴含着星辰与罪孽之力的左手，又抬眼望向东方那片更加深邃、连光线似乎都能吞噬的海域。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那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