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合州府衙前的空场上,寒风卷着血腥与生石灰的刺鼻气味。
李兆庆连同几个被供出的富户乡绅,被反剪双手按跪在地。
他们面如死灰,衣衫凌乱,涕泪糊了满脸,口中塞着麻核,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哀鸣,昨夜密谋时的贪婪狠戾早已消失不见,此刻只剩筛糠般的抖颤。
王达的头颅,就悬在他们头顶不远处的旗杆上,暗红的血渍在冷风里凝固发黑,俯瞰着这场审判。
赵靖按刀立于台阶之上,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眼神扫过场下黑压压聚拢的合州百姓。
有缩着脖子眼神闪烁的富户,更多的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平民,他们望向李兆庆的目光里,混杂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兔死狐悲。
“斩!”
赵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凿地,瞬间压灭了场中所有的窃窃私语。
刽子手高举手中的鬼头刀,划过一道刺目的寒光。
“噗嗤!”
“噗嗤!”
数声沉闷的利刃入肉声接连响起,鲜血喷溅丈余,几颗头颅滚落尘埃,无头的腔子抽搐着栽倒。
浓重的血腥味猛地炸开,站在前排的几个妇人捂着嘴干呕起来。
人群里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抽气声。
赵靖踏前一步,靴底踩在尚未凝固的血泊边缘,声音带着沙场磨砺出的金石之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徐鳌叛国,荼毒西南!贺峻虐民,合州泣血!今我赵靖奉朝廷之命,诛逆贼,复疆土,护黎庶!凡我治下,守土安民者,即为良善,战后论功行赏,田地钱粮,绝不亏待!然……”
他目光陡然锐利如刀,扫过那些富户乡绅藏匿的方向,也掠过那些眼神闪烁的降兵面孔。
“敢有通敌叛国,煽动作乱,趁火打劫者!李兆庆便是前车之鉴!勿谓言之不预!”
最后六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那几具尚在汩汩冒血的无头尸首,便是最冷酷的注解。
震慑立威之后,赵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留下窃窃私语的百姓们。
府衙,赶回来的刘七娃和王器在等着他。
刘七娃很兴奋地把交战过程说了一遍,汇报战果道:“大哥,这次得了好马六十三匹,能用的甲胄一百二十五具,俘虏三十四人,物资倒是没多少,这些人只带了些干粮,真是奔着拼命来的。”
“不过我们拖回来百十来匹死马,剥了皮,肉分给城里百姓和守城的民夫了,好歹见点油腥,有力气干活守城!”
赵靖夸赞了二人一回,命人简单备酒与二人吃了一顿午饭,道:“徐鳌这会一定已经发疯了,下午我们还要巩固城防,这顿酒宴略显寒酸,往后我一定给你二人补上一顿丰盛的。”
王器笑对刘七娃道:“旁人的酒宴我不在乎,大人的酒宴我可要记在心上了。”
刘七娃大笑道:“到那时,我可要一醉方休了!”
三人说笑一阵,都知道眼下时间不等人,利落地吃了饭,便各自忙碌起来了。
这时城墙上景象已大不相同。
原本挂满残尸、污秽不堪的垛口已被清理干净,民夫和部分降兵正肩扛手抬,将搜刮来的门板、梁柱,甚至是磨盘、石臼,疯狂地塞填进南城门那巨大的门洞。
这些填充物虽然不够坚固,但是清理起来极其麻烦。
除非徐鳌再围合州城一年,不然这南城门就是堵死的。
“大哥!”刘七娃看到赵靖过来,抹了把汗,指着那几乎被堵死的城门洞口道,“娘的,总算像个样子了!徐鳌那狗日的想要搬开,怎么也得用上几个月时间!”
赵靖点点头,道:“够用了。”
他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徐鳌能围合州多久,不是看他,而是看广都府的都指挥使蔺宴。
眼下这情形,他相信蔺宴只要还有一点点理智,就该知道怎么做。
正说着,王器匆匆赶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禀道:“大人,斥候回报!徐鳌主力前锋,距合州已不足三十里!看旗号,是陈其术的中军!黑压压一片,怕是不下万人!”
赵靖眼神一凝:“王达那支尖牙没了,陈其术这老狐狸倒成了先锋?徐鳌本队呢?”
“徐鳌本队在后,速度稍慢,但最迟明日午时也能兵临城下!”王器语气沉重道,“大人,咱们满打满算,能战之兵不足两千,加上临时编练的民壮,也不过五千。守城器械,尤其是箭矢滚木,消耗太快……”
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三人肩头。
他们马上将面临自夺回合州以来最大的挑战。
“箭矢滚木不够,就用石头、用砖头、用开水!”赵靖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告诉所有弟兄,也告诉城里百姓,我们没有退路!徐鳌回来,合州必遭血洗!想活命,就跟着我赵靖,把这城守住了!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思索片刻,赵靖下令道:“王县尉,你亲自去督办两件事,第一,发动全城妇孺老弱,拆屋!把所有能拆的砖石木料,全给我搬上城墙!仗打赢了,朝廷照价赔他们的房子。”
“第二,在城内各处架设大锅,日夜不停地烧开水、熬金汁,徐鳌敢爬城,就让他们尝尝滚油金汁的滋味!”
“下官这就去办!”王器抱拳领命,说完转身飞奔去了。
赵靖又对刘七娃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分三班轮番值守,不得懈怠!”
命令一道道下达。
在死亡的威胁下,城内拆屋声、号子声、铁器碰撞声、锅灶沸腾声……各种嘈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次日一早,一匹快马冲入合州城。
赵靖才睡醒,便听到外面有人叫道:“报!大人!广都府八百里加急!都指挥使蔺大人钧令!”
他心头猛地一跳,忙披衣起来,从信使手里接过文书,急不可耐地撕开火漆。
在扫了几眼文书后,赵靖大喜,这蔺宴到底不算十分糊涂。
徐鳌此番,必败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