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孩儿的脸。早晨出门时还晴空万里，转眼间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打得青石板路冒出阵阵白烟。
\"小姐，快躲躲！\"芍药撑开油纸伞，却抵不住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伞面瞬间被掀翻。
魏丑夫二话不说，脱下外衫罩在我头顶：\"前面有间草屋，小姐随我来！\"
我们三人狼狈地冲向路边那间低矮的草屋。魏丑夫抢先一步推开门，确认安全后才让我和芍药进入。屋内光线昏暗，却干燥温暖，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
\"有人吗？\"我轻声问道，雨水顺着我的鬓角滑下，滴落在粗陋的木地板上。
\"谁？\"一个怯生生的女声从里间传来，随后走出一位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女。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瓜子脸，杏仁眼，穿着素雅的淡绿色旗袍，发髻上只簪了一支银钗，朴素中透着清丽。见到我们，她明显一惊，后退了半步。
\"打扰了，我们只是避避雨。\"我连忙解释，同时拧着衣角的水，\"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少女警惕地打量我们，目光在魏丑夫身上停留片刻，似乎评估着危险。当她看到我和芍药同样湿透的狼狈模样时，神色稍缓：\"我姓佟佳，名似琪。这间草屋是我家采药时歇脚用的。\"
佟佳似琪？我心头一震。历史上康熙皇帝的生母！那个在康熙登基后即被尊为慈和皇太后的女子？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眼前这个清秀腼腆的少女，未来将诞下清朝最伟大的帝王之一。
\"原来是佟佳小姐。\"我行礼道，\"在下董鄂宛宛，这是我的丫鬟芍药和护卫魏丑夫。\"
\"董鄂家的千金？\"佟佳似琪眼睛一亮，连忙还礼，\"早听闻董鄂家大小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才貌双全？这评价若是给历史上的董鄂妃还算贴切，我这个冒牌货可当不起。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茅草屋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魏丑夫默默站到门边守卫，芍药则帮我整理湿透的衣衫。佟佳似琪见状，从里间拿出几条干净布巾：\"若不嫌弃，请用这个擦擦。\"
\"多谢佟佳妹妹。\"我接过布巾，注意到她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但虎口处有细小的茧子，似是常年做针线活留下的。
\"董鄂姐姐比我年长？\"佟佳似琪好奇地问。
\"我今年十六，腊月生的。\"我一边擦头发一边回答。
\"那我该称您姐姐了，我今年十五，明年三月才满十六。\"佟佳似琪声音轻柔，带着几分羞涩。
我心中快速计算。历史上康熙生于顺治十一年，如果佟佳似琪明年十六岁，那么...她应该会在明年或后年入宫。想到这里，我不禁多看了她几眼。眼前这个温婉少女，不久后将步入深宫，成为顺治的妃子，诞下千古一帝。
\"佟佳妹妹怎么独自在此？\"我问道。
\"我家在附近有处药园，今日来查看药材长势，不想遇到大雨。\"佟佳似琪解释道，\"丫鬟去村里借伞了，应该快回来了。\"
正说着，门被推开，一个年纪与芍药相仿的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小姐，伞借来了！\"看到我们，她愣了一下：\"这几位是...\"
\"这位是董鄂家的大小姐，来避雨的。\"佟佳似琪介绍道，\"这是我的丫鬟，采荷。\"
采荷向我们行礼，然后递给佟佳似琪一把油纸伞：\"小姐，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咱们回去吧？老爷该担心了。\"
我看着窗外如注的暴雨，确实没有停歇的迹象。突然想起什么，从湿漉漉的包袱里掏出几个油纸包：\"幸好包得严实，没湿透。\"
打开油纸包，露出我今天在集市上搜罗的各种小玩意儿：彩绘泥人、九连环、会叫的竹蝉、还有几包蜜饯果子。这些都是我在现代没见过或已失传的民间工艺品，每次上街都会买些回来收藏。
\"佟佳妹妹，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招呼道，\"就当谢谢你的布巾和避雨之处。\"
佟佳似琪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当她看到那些精致的泥人时，忍不住轻呼一声：\"好可爱！\"
\"喜欢就挑几个。\"我大方地说，\"我买得多，本来就是要送人的。\"
佟佳似琪犹豫了一下，最终选了一个抱着鲤鱼的胖娃娃泥人：\"这个寓意好，年年有余。\"
\"再拿几个嘛。\"我又塞给她一个舞狮的泥人和一个嫦娥奔月的造型，\"这个给你，这个也给你。\"
\"太多了...\"佟佳似琪红着脸推辞。
\"不多了，咱们一起玩。\"我拿起九连环，\"会解这个吗？\"
佟佳似琪摇摇头，好奇地看着我手指翻飞，不一会儿就解开了三个环。她试着学我的动作，却怎么也解不开第一个环，急得鼻尖冒汗。
\"这样，从这里穿过去...\"我凑近她，手把手教她解环。两个少女头碰头玩耍的场景，让简陋的草屋都温暖起来。
魏丑夫始终站在门边，目光不时扫过窗外和佟佳似琪主仆，保持着警惕。芍药则帮我们沏了热茶，用的是佟佳似琪带来的草药茶，清香扑鼻。
\"董鄂姐姐手真巧。\"佟佳似琪终于解开第一个环，开心地说，\"我平日只做些针线活，这些玩意儿很少接触。\"
\"我倒是爱玩这些。\"我笑道，\"家里人都说我像个野小子。\"
\"怎么会，姐姐明明这么优雅。\"佟佳似琪认真地说，\"而且姐姐马上就要参选秀女了，必定能选上。\"
我手一抖，九连环差点掉在地上：\"秀女？\"
\"是啊，明年就是大选之年，咱们在旗的适龄女子都要参选。\"佟佳似琪眼中闪着憧憬的光芒，\"听说当今圣上年少有为，仁德英明...\"
我心头一紧。是啊，明年就是顺治十一年，历史上董鄂宛宛入宫的年份。我偷瞄了一眼佟佳似琪，她正沉浸在少女的幻想中，丝毫不知眼前人正是历史上备受顺治宠爱的董鄂妃。
\"佟佳妹妹很想入宫？\"我试探地问。
佟佳似琪脸一红：\"身为在旗女子，参选秀女是本分。若能被选上，自然是家族的荣耀。\"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而且听说皇上...生得极俊朗。\"
我差点笑出声。原来千古一帝的母亲，年轻时也是个会为美男子动心的普通少女啊。但转念一想，历史上的佟佳氏入宫后并不受宠，年纪轻轻就守寡，虽然后来母凭子贵，但一生也算不上幸福。
\"董鄂姐姐呢？\"佟佳似琪反问我，\"以姐姐的家世才貌，定能得皇上青睐。\"
我笑而不答，转而递给她一包蜜饯：\"尝尝这个，甜而不腻。\"
佟佳似琪乖巧地接过，没再追问。我们就这样一边吃零食，一边玩九连环，偶尔聊些女儿家的闲话，像两个普通的闺蜜，而非历史上纠缠不清的宫妃。
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在草屋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魏丑夫轻咳一声：\"小姐，该回府了，夫人该担心了。\"
我点点头，开始收拾散落的玩意儿：\"佟佳妹妹，这些送你。\"我把大半的泥人和那套九连环都包起来塞给她。
\"这怎么行...\"佟佳似琪连连摆手。
\"就当见面礼。\"我坚持道，\"咱们都是待选秀女，以后说不定还能在宫里见面呢。\"
这话说得违心。我压根不打算参加选秀，但此刻不便明说。佟佳似琪信以为真，开心地收下礼物：\"那妹妹就厚颜收下了。董鄂姐姐若有机会来佟佳府上做客，妹妹必当盛情款待。\"
我们交换了住址，约定日后互相拜访。临别时，佟佳似琪突然从腕上褪下一只白玉镯子：\"这个送给姐姐，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跟了我多年，算是个念想。\"
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玉镯温润如水，显然经常佩戴。我直接将它戴在手腕上：\"我会好好珍藏的。\"
走出草屋，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山峦如洗，近处树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整个世界焕然一新。
\"小姐似乎很喜欢那位佟佳小姐？\"回府路上，芍药好奇地问。
我点点头：\"她是个纯善的姑娘。\"只可惜，纯善的人在深宫中往往难以生存。历史上佟佳似琪虽生下康熙，但二十四岁就去世了，连儿子登基都没能看到。
\"小姐真要参加明年选秀？\"魏丑夫突然开口，声音异常低沉。
我心头一跳。这个问题我一直逃避思考。历史上董鄂宛宛十八岁入宫，明年我正好十七，按规矩确实该参选。但...
\"再说吧。\"我含糊其辞，\"还有大半年呢。\"
魏丑夫没再追问，但我注意到他握缰绳的手背青筋凸起，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芍药看看我，又看看魏丑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回到府中，我独自在闺房里把玩佟佳似琪送的白玉镯。镯子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琪\"字，应是她的闺名。想到历史上我们的命运交织——她生下康熙，而我...董鄂妃却红颜薄命，不由感慨万千。
\"小姐。\"芍药轻手轻脚地进来，\"魏护卫让我问您，明日还去清雅轩吗？\"
清雅轩...艾公子。自从上次醉酒一别，已过去半月。我犹豫了一下：\"去吧，不过这次不饮酒了。\"
芍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退下了。我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海棠。花已谢尽，绿叶成荫。傅宁离开四个月了，没有只言片语；艾公子身份成谜，却让我莫名牵挂；魏丑夫...似乎藏着不该有的心思。
而我，董鄂宛宛，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明年选秀，是逃是迎？历史上董鄂妃的悲剧，我能避免吗？佟佳似琪、顺治皇帝、傅宁、魏丑夫...这些人的命运与我的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逃不脱的网。
手腕上的白玉镯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我轻轻抚摸着那个\"琪\"字，仿佛触摸到了历史的脉络。无论前路如何，这一次，我要自己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