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火在深夜里噼啪作响,史渊扯下染血的玄甲扔在木案上,甲片相撞发出清响。
他腰间的霸王枪斜倚着帐杆,枪尖还挂着半片傀儡的青铜残片——那是突围时劈碎的。
\"伤口还在渗血。\"赖崇的光雾凝成半透明的手,按在史渊左肩的箭伤上,淡金色光晕漫开,痛楚顿时消了三分,\"你这假死戏码,非得挑伤没好利索的时候演?\"
史渊扯过粗布绷带胡乱缠住伤口,指腹摩挲着甲片内侧的\"明\"字刻痕。
遗迹山脚下那半块玄甲是他特意割下的,血是用牛血混了自己的伤血——天机阁的人精得很,纯牛血骗不过验尸的。\"得赶在他们查清楚幻影军团虚实前把局做死。\"他抬头时眼底有寒芒掠过,\"你猜他们现在最想确认什么?\"
\"史大将军的尸体。\"赖崇的光雾突然凝成人形,眉眼与史渊有七分相似,连眉骨处那道箭疤都分毫不差,\"放心,从今日起,我就是你。
训话时的语气、擦枪的习惯、连翻军报时爱用左手拇指压纸角......\"光雾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的军报,\"他们想探营?
我站在点将台让他们看个够。\"
帐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挽月的身影从帘幕外飘进来。
她的魂魄比昨日更淡了些,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薄纱,发间那枚朱家图腾的银饰却亮得刺目——那是她用最后的咒力维持的形骸。\"遗书已经写好。\"她抬手,一张染着朱砂的绢帛飘到案上,字迹是史渊惯用的瘦金体,\"天命之钥藏于辽国皇陵旧址......这谎撒得够真么?\"
史渊扫过绢帛,指尖在\"皇陵\"二字上顿了顿。
辽国皇陵他去年巡边时去过,地宫早被元兵挖空,连墓志铭都被劈了当火砖——但天机阁的密探可不知道。\"真到假时假亦真。\"他抬头看向挽月,残魂状态下她的眼尾泛着青,像片浸在墨里的蝶翼,\"辛苦你了。\"
挽月的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别开眼:\"朱家欠明字旗的。\"她飘向帐门时又顿住,\"明日辰时三刻,我会让城楼上的更夫敲错三遍梆子——那是给你的暗号。\"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散作点点荧光,只剩银饰坠在案上,叮的一声。
\"她这是......\"赖崇的光雾恢复成半透明状态,\"还在怨当年你没救下她族人?\"
\"怨总比不在乎好。\"史渊将遗书收进怀里,转身从木箱底摸出套普通士卒的青布短打。
粗布蹭过伤口时他皱了皱眉,但动作没停——今夜子时,他必须以\"逃兵\"的身份混出大营。\"你记着,明日午时三刻在演武场训话,要骂李二牛的刀盾阵像乌龟爬。\"他扯下束发的玉冠,随手抓了根麻绳捆住头发,\"那小子上个月偷喝了我的桂花酿,我骂过他三次,他记仇呢。\"
赖崇的光雾突然笑出波纹:\"得嘞,保证骂得他耳朵通红。\"
月上中天时,史渊混在换岗的伙夫队里出了营门。
他腰间别着柄切菜的短刀,肩头搭着担菜筐,筐底压着柄淬了麻药的匕首——这是赖崇用最后一点光雾凝练的,足够放倒三个精壮汉子。
京城的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史渊摸了摸怀里的密信。
那是离开大营前,赖崇用分光术给他的——天机阁在应天府的密探分布,标注着兵部尚书陈廷安的书房地下有密室。
陈廷安是元廷降臣,表面上对新朝毕恭毕敬,案头却总摆着半块雕着狼头的玉牌——那是元廷残党的标记。
子夜时分,史渊蹲在陈府后巷的老槐树上。
院角的更夫敲过三更,他借着树影翻上墙头,靴底的软皮没发出半分声响。
陈廷安的书房窗纸透着微光,他贴着墙根溜到窗下,指尖蘸了口水捅破窗纸——案前的陈廷安正对着烛火烧什么,纸灰飘起来,露出半行字:\"玄冥殿令......\"
史渊的瞳孔骤缩。
他听过玄冥殿,那是元廷覆灭后冒出来的邪门组织,专搞些借尸还魂、星象改运的妖术。
去年山西闹旱灾,有百姓说看见穿黑斗篷的人在山顶祭天,事后县令全家暴毙,尸体上全是蛇形纹路——后来查证,正是玄冥殿的手笔。
窗内传来陈廷安的抽噎声:\"大人,史渊那贼子死了,皇陵的消息是真的......\"他哆哆嗦嗦从袖中摸出块青铜令牌,拍在案上,\"这是今日刚收到的,玄冥殿的人说......说只要找到天命之钥,就能......\"
史渊的匕首已经抵住陈廷安后颈。
老臣的肥肉被刀尖顶得陷进去,他抖得像筛糠:\"大......大人饶命!
小的只是传信......\"
\"传什么信?\"史渊压着声音,匕首又进了半分。
陈廷安的冷汗滴在青铜令牌上:\"玄冥殿要在西域建天命祭坛,说那是能改天命的阵......\"他突然瞪大眼睛,盯着史渊身后,\"你......你不是史渊!\"
史渊反手就是一掌劈在他后颈。
陈廷安瘫软下去时,案角的密信露了半角——正是天机阁与元廷残党往来的手札,最上面一页写着:\"祭坛将成,七月十五,星落之时......\"
\"七月十五?\"史渊将密信塞进怀里,目光扫过青铜令牌上的纹路。
那是条盘成圆环的蛇,蛇嘴里叼着颗珠子——和遗迹里战阵图腾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前线大营。
赖崇站在演武场的点将台上,光雾凝成的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台下噤若寒蝉的士兵,突然抬脚踹翻脚边的木墩:\"李二牛!
你那刀盾阵是给闺女绣花呢?
盾举这么低,元兵的箭能戳穿你屁股!\"
台下的李二牛耳朵瞬间通红,握着盾牌的手直抖。
他旁边的小卒小声嘟囔:\"将军今日火气比往常还大......\"
\"嘟囔什么?\"赖崇抄起案上的令旗甩过去,正打在小卒脚边,\"都给老子练!
练到盾牌能挡下投石车!\"他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墙头上闪过道灰影——是天机阁的探子。
那灰影刚翻下墙,怀里的信鸽就扑棱棱飞起来。
赖崇望着信鸽消失在云端,光雾在掌心凝成史渊的半张脸,嘴角勾起抹冷笑:\"别急,好戏还在后头。\"
京城某处深巷,青瓦白墙的小院里突然响起急促的梆子声。
史渊蹲在屋顶,望着院门口挂的\"济世堂\"匾额——这是天机阁在应天府的秘密据点。
他摸了摸腰间的霸王枪,枪杆上缠着的红绸是挽月用咒力染的,能屏蔽气机。
\"动手!\"他低喝一声。
院墙上同时跃下三十道黑影,全是他从亲卫营挑的死士。
大门被撞开的瞬间,史渊的枪尖已抵住堂主的咽喉。
那人身穿青衫,胸口却绣着金线蛇纹——正是玄冥殿的标记。
\"说。\"史渊的枪尖刺破皮肤,血珠顺着脖颈滚进衣领,\"西域祭坛在哪?\"
堂主的脸白得像纸:\"在......在敦煌以西的鬼哭峡!
他们......他们要借星象之力重塑天命,七月十五子时......\"
\"七月十五。\"史渊重复着这个日期,脑海里闪过遗迹战阵、玄冥殿令牌、还有陈廷安烧了一半的密信。
他抽出张草纸扔过去:\"画地图,漏一个弯,我让你尝遍二十种死法。\"
堂主的手哆哆嗦嗦画完最后一道山梁,史渊扫了眼,将地图塞进怀里。
他转身时,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是挽月的暗号,三更已过。
\"押去大牢。\"他对死士们挥挥手,目光落在堂主胸口的蛇纹上,\"找个稳当的狱卒,让他把知道的全吐出来。\"
晨雾漫进密室时,史渊展开从陈府搜来的密信。
月光照在\"西域祭坛天命之轮\"这些字眼上,像把淬了毒的刀。
他伸手按在桌案上,霸王真气顺着木纹蔓延,在桌面刻出幅粗略的天下地图。
手指停在敦煌以西的位置,他的指节捏得发白。
帐外突然传来亲兵的低语:\"将军,李参将说有紧急军报。\"
史渊将地图收进暗格,整理好青布短打。
他推开窗,晨风吹得衣角猎猎作响,眼底的锋芒比枪尖还利——该是时候,让某些人知道,明字旗下的刀,从来没钝过。
\"让他去演武场等。\"他转身走向案前,拿起笔在军报上批了行字,\"顺便告诉各营,三日后卯时,我要召开军事会议。\"
笔锋顿住,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轻声补了句:\"西征的事,该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