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巨响之后,后门猛然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两扇门在卫夹杂着雨丝的风中剧烈晃荡了数下才停下来。
正在互相拉扯的贺氏与章氏也停下来,转头看去。
章氏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门外,探进来两柄明晃晃的长剑,剑尖上有鲜红的血滴裹着雨滴,一滴一滴落下来。
令人心颤。
最让章氏害怕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剑下挟持着的两个哆嗦的几乎不成样的婆子。
正是看守宋依的两个婆子。
此刻两个婆子抖得像筛子一样,几乎站立不稳。
手里还抬着一个人。
正是半炷香之前,她吩咐婆子送出去的,昏迷不醒的宋依。
她们怎么又回来了?
“娘亲。”
李南柯看到宋依,小脸一白,拼命挣扎着从宋侍郎手里挣脱下来。
哭喊着飞奔过去。
“娘亲。”
“宋依。”
贺氏也白着脸快步走过去。
两个婆子战战兢兢地将宋依放在旁边的抄手游廊内。
李南柯跌跌撞撞扑倒在宋依身边。
望着娘亲身上的藕荷色衣裳几乎被血染透,后背上也是血迹斑斑,她一直努力隐忍的泪水顿时决堤一般,哗啦啦流下来。
“娘亲,你醒醒。”
她哭着摇晃宋依,却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李南柯吓得小手都哆嗦了,紧紧握住了宋依的手。
娘亲的手好凉啊,凉得她浑身颤抖。
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那个梦境里,她们颠沛流离,受尽折磨终于到了乾州流放地。
流放过来的人都会被送到一个破败的村子里,在那里日日种田劳作或者是去矿山捡石头。
她和娘亲分到一处长满了荒草的小院子,两间房塌了一半,剩下的一间勉强能住人。
是负责看守流放犯人的老村长看她和娘亲可怜,特地在他家隔壁拨出来的一个地方。
老村长是个好人,叹息着劝她们,“虽然破了点,但收拾收拾你们娘俩好歹能遮风挡雨。
以后老老实实干活,虽然苦了点,但总能有口饭吃,住我们隔壁,多少能照应你们一二。”
又摸着她的脑袋,道:“这孩子饿得面黄肌瘦的,走吧,跟爷爷去隔壁,奶奶蒸了菜团子。
你拿两个过来,今晚你和你娘凑合吃点。”
娘亲拉着她跪下和老村长磕头道谢,又叮嘱她:“去了爷爷家要礼貌,要和爷爷奶奶道谢。”
那时的她已经饿了一整天,听到她和娘亲有菜团子吃了,满心雀跃地跟着老村长离开。
“可儿。”
娘亲忽然在身后叫住她。
一转身,就被娘亲紧紧抱在怀里。
娘亲温热的泪落在她的脖子里,她抬头,伸手帮娘亲擦去眼泪。
“娘亲别哭,我们会好起来的。”
娘亲红着眼点点头,深深看着她,似乎看不够一般。
许久亲了亲她,揉揉她的头发。
“去吧。”
“嗯,娘亲等我,我拿了菜团子回来咱们一起吃。”
她去了老村长家,菜团子还没好,老村长媳妇给她喝了水,等菜团子出了锅,用油纸包了两个给她。
她揣着两个菜团子高兴地跑回去。
“娘亲,我们有吃的了。”
屋子里静悄悄,透过烂了一半的窗户,她看到娘亲瘦骨嶙峋的身子挂在房梁上。
随着风轻轻晃动着。
手里的菜团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娘亲,娘亲!”
她尖叫着,拼了命地往屋里跑,扑通被门槛绊倒,一头栽了进去。
额头磕破了,鲜血留下来,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眼中却只有娘亲轻轻晃动的身影。
老村长夫妇听到动静赶过来,将娘亲从房梁上放下来。
老村长将手放在鼻翼下试了试,摇头叹了口气。
“作孽啊。”
老村长媳妇帮她擦去脸上的血迹。
“可怜了这小娃,她爹,你看墙上......”
她顺着老村长媳妇的手看过去,墙上一行用鲜血写成的字。
血迹未干,顺着墙壁蜿蜒流下。
“可儿对不起,娘亲要去找爹爹了。”
“娘亲做不到了,可儿活下去,无论多难!”
是娘亲留给她的字。
“娘亲。”
她扑到娘亲身上嚎啕大哭,可娘亲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娘亲的手也像此刻一样冰凉,冰凉得令她害怕。
梦境与现实重叠,李南柯尖叫着不停摇晃宋依。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她明明已经在梦里窥得先机,明明已经改变了抄家流放的命运,却还是救不了娘亲?
“娘亲你起来啊,你不要留下可儿好不好?可儿一个人害怕。”
她哭喊着。
宋依的身子软软倒向旁边。
贺氏疾走两步,半跪在地上接住了宋依,看到她的样子,心瞬间凉了半截。
整个人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
贺氏用力咬了咬舌尖,疼痛夹杂着口腔中泛起的铁锈味让她清醒了两分。
红着眼眶握紧了李南柯的手。
一手揽着宋依,一手揽着李南柯,抬头冷冷看向宋侍郎与章氏。
声音带着愤怒地颤抖,吩咐自己的丫鬟紫玉。
“去报官,就说宋侍郎夫妇心狠手辣,虐杀亲女。”
宋侍郎脸色大变。
本来看到宋依的模样,他震惊的同时,心里还有些难过。
毕竟是亲生的女儿,亲眼看着就这般死在眼前,一时难以接受。
可听到贺氏要报官,整个人顿时反应过来。
此事绝不能报官,一旦报官,他的仕途就完了。
当下厉声吩咐下人,“给我拦住她。”
宋家的下人立刻上前,拦住了要冲出去的紫玉。
宋侍郎道:“亲家夫人慎言,宋依是我女儿,她忤逆尊长,不孝长辈。
我身为父亲,自当该严格管教,这是我做父亲的责任,怎么能是虐杀亲女?”
章氏连忙跟着附和。
“是啊,谁家不听话的孩子没有被父母教育过?她做错事在先,我们老爷教训过后,还吩咐下人为她上了药。
此事家中婆子都可作证,分明是她自己身子骨弱,不争气,没抗住,怎么能怪我们?”
贺氏气得浑身颤抖。
“人都没了,你们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你们.....你们简直不是人。”
耳畔祖母和宋侍郎,章氏的争吵声嗡嗡作响,李南柯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痛苦和悲伤之中,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身子摇摇欲坠时,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冰冷的嗤笑。
“你不是很有能耐吗?啧,也不过如此!”